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还是早春二月,江南梅花却已开罢。临走之前春梅已经打苞,归来但见山坡之上已是芳草萋萋,满树繁花。情人坡前的小湖隐隐闪着光亮,岸边垂柳带着些鹅黄嫩绿的颜色,大概就是“春风为染裁仙衣”了罢。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应该也不过如此。
去赏花时恰逢春雨过后,双瓣的红梅,单瓣的白梅,都还带着初春的雨水,湿漉漉的枝桠经过冲洗颜色格外鲜明,风过之处,尽是一场场花雨。埋首花间,轻嗅花蕊,还闻得朵朵梅花香。春风拂面,不觉寒气。
南朝陆凯写过一首《赠范晔》,“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大概是在陆凯率兵南征度梅岭时所作。他在戎马倥偬中登上梅岭,正值梅花怒放,立马于梅花丛中,回首北望,想起了陇头好友范哗,又正好碰上北去的驿使,兴之所至,挥笔而成一首短诗。我在南方一无所有,带兵征战,不能与你相聚,把酒言欢。唯有这枝梅花能代表我的心意。因为这是江南春天最好的景色呀。我愿与你同看。浓情便在此中了。又恍然想到王维的《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唐诗评注读本》中说:“通首都是讯问口吻,不必作无聊语,即此寻常通问,而游子思乡之念,昭然若揭。”一枝梅花,千百年来承载着人们无数情思。浪漫了浩浩岁月。
陆游也曾在雪中赏寒梅,“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花一放翁。”一个耄耋老翁冒着冬日严寒,兴致不减,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于茫茫大山之中去寻一树梅花。这是何等境界。大概就是现在文艺青年口中的“情怀”吧。踏雪寻梅,清雅之事,古时再正常不过。想起那日绍兴大雪时,我也想去山中走走,本指望也能看到腊梅开放的清绝之景,却被“封山”的通告挡在山脚下。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一枝梅花的情怀原来从未改变。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现在不过才刚刚过了惊蛰,气温便陡然上升,像是一夜之间,花开了,草绿了。想起王安石的那句“春风又绿江南岸”。让人魂牵梦萦的江南啊。有宋一朝,赵氏南迁过江,上层阶级沉醉于西湖美景、江南熏风不能自拔,丧失了收复中原的斗志。十里荷塘,桃李春芳。乌蓬小调,吴侬软语。如此迷人也难怪让人爱的这么深。让人醉生梦死的江南。清代才子纳兰性德生长于北方,初到江南时,不禁也被江南风光感染,一口气写下一组十首《梦江南》。“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避风沙。”温软的江南哪里还有北方的风沙呢。初到江南的人,何况是纳兰这样的风流才子,在书中读过千百遍的水乡风景,原来真的这么美,心中百感都从笔尖宣泄而出。一梦江南,江南一梦。赵宋王朝就葬送在了江南的茫茫烟雨中。而无数佳作也诞生在江南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钟灵毓秀的江南啊。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美的只剩梅花,让人如何不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