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时代的生存智慧(二百一十五):竖子不足与谋。
北洋庙堂的鸡零狗碎,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很难来界定黑白,而且绝对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风干,只会留下扑朔迷离的宦海规则提醒着后来人。其中宋教仁被刺身亡,就是一件遗恨百年、尚难定论的奇案。当朝总统、阁臣之首、黑道大亨、流浪武夫、下野督军以及心照不宣的南方诸公卷入其中,无数个时光镜头与复杂脸谱的交织,没人能够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至于宋教仁,这个坚信“一种先进的庙堂制度,远比任何一个时代强人的光环,都要更加可靠”的改革先驱,过于先进与理想化的庙堂抱负,也注定与宦海强人袁世凯水火不容。然而一辈子精于算计,从如履薄冰的晚清朝堂,一步步爬到庙堂之巅的袁世凯,考虑到自己那身金光闪闪的“人设”,断然不会做出“吃相”如此难看的之事。
但是,袁世凯毕竟是凭借黄金与白刃两把抓,才得以登峰造极。客观的说,对比打下天下后暮气沉沉的北洋集团,袁世凯仰慕与器重这个激情洋溢的才情志士,宋教仁初次拜会时衣衫破旧,袁世凯悉心留意赠予名装,空白支票任由支取而不计,他太想将宋教仁收入麾下,所以对于宋教仁的攻讦,气愤归气愤,却并没有让宋教仁领盒饭的意向。然而不代表没有人会模仿他的手段来邀功请赏,这一步就是“博大精深”的宦海游戏中的“希旨承颜”。对于宋教仁的入局,危机感最大的莫过于阁臣之首赵秉钧,洪述祖作为机要秘书,也与策划实行的应桂馨有直接联系。当然,刚过而立之年的宋教仁风头太盛,以至于南方诸公中自恃劳苦功高的元老们也心存芥蒂,这类人以下野的沪地督军陈其美为代表。
其后,对于“宋案”的善后事宜,更是庙堂角力最淋淋尽致地体现。在掂量手中的筹码后,黄兴等人认为“文讨”为上策,毕竟诉诸法律名正言顺,法庭传票也直接发给赵秉钧和洪述祖,严指两人必须到案就质,此时的袁世凯,仍然保持沉默。然而,周予儆的自首,又成了欲盖弥彰的掩饰,此人自称“女子暗杀团”的团长,奉黄兴之命赴京进行暗杀活动。一时间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人人自危,好像南北双方都存在着一个铲除异己的秘密特工组织。而行凶者武士英在上海狱中离奇死亡,再无对证的案情,至此成为悬案。
到了此时,可以看出袁世凯对于刺宋一案,一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发声,倒是洪述祖避居青岛,赵秉钧请辞,改任直隶都督,一招棋错,愿赌服输。至于具体实施买凶的应桂馨在沪军看守的眼皮底下被手下劫走,两位直接当事人一死一逃,在上海滩地界,只有曾是沪军都督,青帮出身的陈其美才有这样的大手笔。紧接着应桂馨公开叫嚣让北方兑现“勋二位”承诺。然而公布的密电中“毁宋酬勋”是在应桂馨刺宋之后,通篇中所谓的“毁宋”,洪述祖更看重的是“毁其名而非灭其身”,然而应桂馨对于除宋表现出的热情太过反常,远远超过自己的“客户”洪述祖,实属蹊跷。
最终,袁世凯恍惚间想起宋案刚发生时召见洪述祖,一句“这不是我们的人,替总统出力。”袁世凯面色惨白,却极力克制着愠色。“希旨承颜”的宦海规则,作为北洋系的大家长,他是最早的践行者,他何尝不懂自己这些老部下的“良苦用心”,但是应桂馨作为一个早年在香帅张之洞治下都敢卖洋人假地契的大流氓,黑白两道通吃,还做过孙文的卫队长,是个两面三刀的老手,与南方诸公如陈其美等人关系错综复杂,所以酿出这番事端,绝非一言可概,也无法自白,唯一能做的,是谨记小人不可与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