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尽头 就像人在黄昏时分读书 读啊读 没有察觉到光线渐暗 直到他停下来休息 才猛然发现白天已经过去 天已经很暗 再低头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奶奶家的院子 已经没有了那么高的墙 没有了树木花草 添了新丁 走了老人 我爬过的地方 我跑的地方 也是春夏秋冬 也是岁月刨坑
我记事起 奶奶就一直咳嗽 吃着小铝盒里苦的要死的药面 总是笑着 奶奶不识字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奶奶的名字 爷爷总是叫着老伴 家里人也没人提起她的名字 就是不识字的奶奶教会了我数星星 我数不过来的时候 她就告诉我那是无数
奶奶是童养媳 八岁到我家 奶奶总是自豪的说 她没有裹小脚 当初太奶奶把白布缝到她的脚上让她硬给拆了 拆的血肉模糊 奶奶说 她刚到我家 还没分家 半夜起来做三四十人的饭 生十几个炕的火 喂马喂牛 而爷爷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少爷
爷爷年轻时四处做生意 那时候叫投机倒把 一走就是好些年 晚年的爷爷 依旧英姿飒爽 让人觉得害怕 如果说人在江湖 爷爷就是那个面带杀气的大侠 全村人都怕 我总是打着爷爷的旗号在村里为非作歹 欺负的邻家孩子哇哇大哭 而正是这样的爷爷 才是奶奶受罪的根源 那时候特别恨爷爷 但是太怂 从未替奶奶反驳过 我想我们都没有
奶奶总是和爷爷拌嘴或者说吵架 奶奶瘦小 大多时候是窝在炕上 要不就是做个小板凳 冬天在向阳的地方晒太阳 夏天在屋檐下乘凉 就是那么一个瘦小的老太婆 教会了我走路 教会了我说话
奶奶说我出生的那年春天 爷爷将大半个院子种上了果树 春暖花开 我就开始盼 苹果长出一个小啾啾 我就嘴馋开始吃 从又苦又涩 到酸甜可口 要等一个很长的过程 门口的那棵树 从来没有果实成熟 奶奶从没骂过我
其实用今天的话说 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留守儿童 断了奶 便被我妈扔给了姑妈 姑妈住在奶奶家隔壁 我记事起 姑妈就给爷爷奶奶做饭 爷爷的封建思想浓重 姑妈只读到小学毕业 就让爷爷领回了家 而父亲 却当了国家干部 带着我妈我姐奔小康 然后就把多余的我扔给了爷爷奶奶 我是超生的那一个 那时候的计划生育 足够让父亲回家种地
正是爷爷奶奶的宠溺让我渐渐成长为一个土豪恶霸 奶奶用她若不经风的身体 告诉了我 这个世界上母爱所不能及的情感 那种陪伴 就是 就算你要星星 奶奶也想方设法的给你 母亲的爱是非曲直 奶奶的爱 是不论是非 我都是对的
奶奶所有的外衣都是大斜襟 扣子是纽袢 裤腿用布条束着 衣襟下的口袋里有一个小红荷包 里边装着零零碎碎攒下的钱 每次见到我都会偷偷塞给我 而这成了母亲与奶奶的导火索 奶奶不懂什么穷养儿 年轻时候家里穷 没什么给父亲 年老了每攒一点都分给了我们姐弟 再我们最傻的时候 那就是我的零花钱口袋 而现在 我们再也还不回去了
是不是我没有长成你期许的样子 你不愿再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梦到你 只是别人家得奶奶 都看到了孙女出嫁 孙子娶妻 别人家得奶奶四世同堂 都是别人家的 我再也没了奶奶
也许从前被老人深深的宠溺过 以后我碰到老人都会有一种亲切感 那种亲切 就好像你一直都在 不曾远离 不曾逝去 我们姐弟三个经常说 奶奶从没有享过福 在我们即将懂得孝顺两个字的时候 奶奶带着病痛走了 而留给了我们遗憾
春花是你 芳华也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