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日晚,果壳网微博不断发布有关#Master神秘AI#的消息。这位ID为“Master”的神秘人士在两个在线围棋平台同时开局,据评价,棋风怪异、招式狠辣,在消息曝露的初期,让人判断不出身份,只能大呼其神秘。它在第一天小心翼翼地选择对手之后,开始向围棋界诸多高手发起挑战并获得连胜,其中不乏我们已经熟识的朴廷桓、元晟溱、古力、柯洁等人。
1月4日晚,这位已经连胜60局的神秘“Master”终于露出真身——它便是年前曾经对战李世石的Alphago。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毕竟无论是专业棋手还是围观群众,都对那场人机围棋大战有所耳闻,而早已有了猜测。
然而在微博网友的评论里,最令人莞尔一笑的是心照不宣为它“佐证”另一个身份的神秘力量,这股力量“坚信”,这位“Master”其实是SAI,也就是藤原佐为。甚至于果壳网在1月4日凌晨发布的微博文章配图里,都使用了佐为来作为插图,让曾经因为挚爱他的我们重新唤醒回忆,在对人工智能和人类未来的讨论之外,满怀对围棋本身的感动和期待。
撇去开玩笑的成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认为Master其实是藤原佐为呢?这要从一部漫画说起,那便是《棋魂》。
【何为《棋魂》】
贯穿整部动漫的《Get Over》响起,这部将友情、胜利、勇气以及对围棋的热爱诠释得酣畅淋漓的动漫便开始了。
《棋魂》由崛田由美原作,小畑健绘制,并由日本棋院的女棋士梅泽由香里担当监修,是一本以围棋为题材的少年漫画。
这部漫画后来被改编成动画,在2001年至2003年间播放,收视率一度攀升,甚至于达到37.5%的盛况。《棋魂》的影响已经从当年的日本辐射到整个东南亚地区,并为日本现实生活中的围棋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因为对《棋魂》的喜爱,日本增加了一百多万学习围棋的青少年,直接缓解了日本棋院老龄化而推广无效的窘境。漫画对人的影响,从来不因为这种体裁而受限,漫画要传达的精神内核通过一个个形象生动的人物与扣人心弦的情节表现出来,直击本心,让观众和读者们在欣赏之余,还不忘回味与怀念。
至今为止,当我们讨论着《棋魂》时,都还是会想起漫画中认真对待棋局的对战双方,会想到即便害怕也要面对挑战的少年棋手,更会想到那位穿越千年而来的棋魂——藤原佐为。
【谁是藤原佐为】
这位拥有一双蓝色眼眸、紫色长发、沉湎于棋盘已千年的棋士,既是一个灵魂,也是整部动漫的灵魂人物。他束起发梢,头戴高帽,身着浅绛色里衣与白色罩衫,光华高贵,温润如玉,手中的五骨蝙蝠扇轻轻抬起又落下,待心念已定成竹在胸时,蓦地指向棋盘,那就是他将要落子的地方。
而他便是藤原佐为,便是这位始终令人心折的棋魂。
藤原佐为是平安时代的棋士,千年以前,他每天在皇宫里下棋。在遭遇陷害而自杀身亡之后,灵魂不灭,遇到愿意将生命交托给他来追求围棋之梦的虎次郎,于是改名为本因坊秀策,继续在围棋之路上追求神之一手。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他又在年轻的进藤光心中复活,他想要和更多的高手切磋,下更多棋,为了领悟“神之一技”,所以最初,他想要拥有永恒的时间。
初到现代的时候,藤原佐为还试图使用围棋定式战胜对手,那曾经以本因坊秀策的名义流传下来的棋谱,已经被现在的围棋少年们奉为经典细细研究,自然在对战时会遇到障碍。然而积累千年的围棋经验,让他在对战时天赋异禀,在旁人看来便如有神助,可是进藤光本人却是一个对围棋不甚了解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佐为没有办法全力发挥。
现代技术的发达,为藤原佐为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宝贵机会。进藤光为了让佐为自由地下棋,在网络上使用“SAI”这个昵称,使得佐为在网络围棋上能够真实地存在。在这里,佐为因其高超技艺引起了一番风暴,引得多国职业棋士的注意。进藤光更是为了满足藤原佐为的心愿,力邀围棋界大师塔矢行洋与SAI网络对战,最终佐为棋高一着,以半目之差取胜。
也因此,每当网络围棋遇到神秘高手,就会唤醒我们对于藤原佐为的记忆。
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我们可以接受猜测Master是重新复活的藤原佐为,这是一种善意而乐观的玩笑,毕竟如果是佐为重新苏醒,那将弥补多年前不舍其离去的遗憾。如果在电脑另一头执子下棋的是这样一位对围棋满怀敬意、对智慧与哲学始终追求,而不是从数据与算法中推测取胜绝招的人工智能,或许这会给这段故事多注入些情怀的温暖,而不是沉浸在人类无法战胜机器的恐惧与机器战胜人类是理所当然的无奈之中。
【佐为并不等同于AI,我们却像塔矢亮与进藤光】
人类最大的宝藏在于继承与创新,我们不断学习过去,也在不断超越过去,可我们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过去。当我们还在期待未来之时,未来已经到来,以一种人类无法估计的进步速度,带给我们难以预料的结果。
在对战Master失败之后,古力在微博上发言道:“50连胜......虽然也曾想过,但事实摆在面前时,还是令我等职业棋士汗颜。也许曾经我们认为永恒不变的围棋定式、真理,会因大师(Master)的出现,发生颠覆性的改变……好好睡了吧,去迎接美好的明天与未来!”
曾经以为人类占领智慧制高点的围棋,在Master连胜50盘之后,大家都已经接受了AI已攻克这一难题的结果。然而在1月4日全天,我们却依然能够看到高段位选手不断挑战Master的消息传出。柯洁迎战,聂卫平迎战,古力迎战,Master最终承认自己便是年前对阵李世石的Alphago,并以60盘不败战绩结束了此次对顶尖高手的挑战赛。但我们看见的不应只是它的战绩,更应该将目光投向这些曾经与AI近距离较量过的人。当对手拥有难以置信的胜绩与实力时,迎战需要超乎常人的勇气。
这一点,在塔矢亮与被佐为附身的进藤光对战时曾经出现过。围棋是塔矢亮最努力也最擅长的一件事情,却在与进藤光(也就是佐为)对战时,被打得一败涂地,这对于他而言,堪比信念高楼的崩塌,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在不经意间摧毁了塔矢亮曾经自豪的所有底气。在第二次与进藤光对战时,塔矢亮鼓足勇气,却在漫画的分镜头中被我们发现他分明是害怕而战栗的,他的手甚至颤抖到将棋盘盖打翻在地。然而这样的他,却是怀着颤抖之心也要勇往直前面对进藤光的少年,他面对着进藤光身后看不见的佐为,坚定地守护着自己作为围棋职业棋手的信念。
如果说Master像是藤原佐为,这几日勇于与Master对战的人则更像是塔矢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胜率极小而战之,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也要将这条通往围棋的路坚定地走下去。曾经以为人类占领智慧制高点的围棋,如今已经被AI攻克,它将来的发展将会走向何处?我们观看、思考、战栗,而后却继续勇敢前行。
【Master最终不是藤原佐为,我们却依然能从《棋魂》看到今天】
一年前的今天(2016年1月5日),一场从上午便开始,持续了近四个小时的围棋对弈以年仅19岁小将柯洁九段的半目之胜落下帷幕。手握14个世界冠军的李世石和2015年大放异彩的柯洁在跨年的这次五番棋决战被看作当今围棋界“新”“旧”力量的碰撞,结束了最后一场比赛的柯洁最终获得了一年之内的第三个个人世界冠军,并取代时越成为等级分第一人。
在两个月后,当时还是以“柯洁大棋渣”为微博ID的柯洁对当时的Alphago放话,“来吧!管你是阿法狗还是阿法猫!我柯洁在棋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让风暴再来的猛烈点吧!”
2017年1月4日,柯洁在微博上对于此次对战Master做出自己的总结:“感谢Alphago最新版给我们棋界带来的震撼,作为一开始就知道真身是谁的我来讲,是多么希望网上的快棋人类能赢一盘。若不是住院,我将用上那准备了一个星期的最后一招...略有遗憾,希望这网络公测的最后一盘,古哥能发挥出人类的极限水平![加油]”
正如同《棋魂》中,现代的少年棋手不断超越围棋前辈,过去终将成为过去,而我们正在创造未来。第一名一旦尘埃落定,那便是被定格的过去,而我们,是在创造未来。
棋道之路,永无止境,而追求棋道智慧的乐趣,又岂是能够被人机对战所击溃的呢?简单而包容的棋枰上刻经纬十九道,古往今来的人们便在这方寸之地中用对弈双方的智慧演绎攻伐、征战、防守,布局深思,落子无悔,既有因伐而失,亦有因舍而获,与战场上的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简单的落子,细心品味后实则是浓郁的人生智慧。
于方寸之中的攻伐防守,黑白两色棋子之中的征伐之道,最终依旧是归于平衡,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之下的你来我往,是高手过招时最乐见的局面。而当人工智能腾空出世的今日,围棋的静像被科技悄然撕开一道裂缝,这道裂缝中穿堂而过的风依赖数据、计算和绝对理智,一心求胜,而完全无视人类的心理战术和围棋哲学,成为围棋界的另类对手。站在这个与历史发展迥然相异的路口,职业棋手们必定身怀压力,承受其重。那是过去与现在的交锋,是人类与机器智慧的交锋。这是围棋之变。
但围棋中的不变才是千万年来始终流传的精髓所在。我们始终不能忘记对围棋的热爱究竟源于何处,那神之一手,必将仍会是热爱围棋的人们所始终盼望的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