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遇倾城色

(一)

她到底有多美呢?“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正是她。

在那个男人胜在城池,女人胜在眉目的时代,注定了她的一生将不会平庸的度过,注定要在万丈光环之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与他的相遇,仿佛是一场不可逆转的时光的交汇。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在哥哥李延年的合曲吟唱中,她衣炔飘飘、款款而来,如妙丽仙子,隆重登场,殊不知那其实是一场策划许久的精心布排。

那应该是一个青烟翠雾的清晨,柔和的光线穿透斑斓的云层,照耀在威武森严的大殿之上,落在她粉若桃花的面颊,她挥舞着长袖,扭动细软的腰肢,殿堂里一下子明媚了起来。一抬眼,便有无限风华,一转身,便让他失了神,忘了自己九五之尊帝王的威严,他的目光再也不肯绕开她,那一刻天地间再无他物,他的眼里燃起了浓浓的火焰,这个像天外飞仙飘然而来的清丽少女,如一朵粉嫩清丽的桃花,缓缓落入他的心间,令他心驰神醉,整个人又年轻了起来。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倾城一笑,如一缕春风,润泽了他干涸的心田,心底生出无限的欢喜,万般柔情也随之荡漾开来。情到浓时,他随手拔下她头上的玉簪用来搔头,传为美谈,引来宫中女子一时以玉簪为尚,长安玉价暴涨。

(二)

红颜薄命,美丽的事物,仿佛注定要短暂易逝,如同樱花随风飘落,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显现造物主的公平吧。李夫人偏偏在最得宠的的时候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任何灵丹妙药也无力回天,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已经暗自在心里盘算着。

他万分焦急,朝朝暮暮挂念着美人,在她的门外徘徊,急切的向绿窗内探视,她却选择闭门不见,唯独惧怕自己久病的衰容会令他心生厌恶。“相见争如不见”,说的大概就是如此吧,何不如将所有的记忆定格在往昔的美好中,一如初见。

“以美色事人者,色衰则爱意松懈,爱懈则恩义断绝。”不得不佩服李夫人的智慧与远见,柔弱中带着常人不可估量的坚毅和决绝。在极负盛宠的时候懂得全身而退,进退的尺度把握的如此合宜。

然而,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要忍耐多少孤独和凄凉,忍受多少独自疼痛的时光。我想,她应是万般想念他伟岸宽广的臂弯,需要他情意绵绵的温语来抚慰病痛的折磨。夜深人静时,多么希望他能捧起她泣泪涟涟的双颊,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无比坚定地告诉她:“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相信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爱你!”

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拒之门外,清醒的听着他的叹息和怅然离去的脚步,一个人将眼泪独自掩埋。

(三)

爱情是一场意志层次的较量,受伤害的,总是放手迟的个人,在这场较量中,李夫人赢了。

李夫人的早逝令汉武帝悲痛不已,他亲自写了一篇《悼李夫人赋》,抒发绵绵伤痛,情深意重,开取了汉代抒情赋作的先河。为她修筑梦灵台,将她的画像挂在甘泉宫,这些都不够,又令道士招魂,隔着帐帷凄然沉吟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

因了她的情份,她的哥哥李延年被封为协律官,长兄李广利被封为贰师将军,后又封海西候。汉昭帝时,李夫人被执掌朝政大权的霍光追封为孝武皇后。她不但赢得了他的心,还赢得了有整个家族的荣耀,只是她没有想到,数年后,李延年淫乱后宫,李广利投降匈奴,李家自此被灭族,白白辜负了她的一番打算。

“就像某些一夜的爱情。没有机会变坏。所以留下一生的回想。也许悲凉。却是美的。”每当他回想起她来,她依然是他心中那一轮高高悬在空中的明月,皎洁无暇,依然是绽放在他心里的那一朵温柔娇憨的桃花,芬芳美丽。她依然是那个遗世独立、纤尘不染的倾城女子,仿佛一直在不远不近处撩拨他,虽死不灭。

如果不是早逝,李夫人的结局应该也不会有多好,这是深宫内的女子都不能把摆脱的宿命。想那陈阿娇、卫子夫,钩弋夫人,都有过宠爱的时光,结局却甚是凄惨,帝王的心是何等的薄凉,始乱终弃是帝王的本性,这天下都是我的,有谁是我不能爱的?有谁是我得不到的?而唯有得不到的,才会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她一次笃定的回绝、一个优雅的转身,换来的是他得不到的执着和痴恋。

胭脂醉,玉搔头,华裳曲尽,美人如梦桃花落。相思难平,爱恨无垠,往事悠悠随春去,不如不遇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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