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暖暖,深南大道上一辆崭新的红色的保时捷Boxster格外显眼,更引人注目的是它那不足40迈的车速。
车里坐着一位打扮时尚的妙龄女郎。她叫杨雅琳,在S市著名的外企上班。这天是她和男朋友金皓彬的交往七周年纪念日。他们要结婚了。
刚拿到驾照的杨雅琳第一次开车上路,所以开的格外小心翼翼。
突然手机铃响起,杨雅琳小心翼翼地边看前方边向右瞟,右手向包的方向摸去,手刚碰到包只听到“嘭”的一声。
追尾了。
杨雅琳顿时吓得一惊,解开安全带一脸抱歉的下车查看情况。只见前面的奇瑞上下来一个衣着朴素,头发蓬松的有点凌乱,浑身写满了疲惫的女人。她双手不停地搓着,局促不安地径直走向杨雅琳的车,用着十分抱歉的口吻说着:“真对不起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这一系列动作反而让杨雅琳更尴尬了,前面是红灯,对方停车是合理的,是自己因为掏手机而不专心开车,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啊,只好不安地说:“真的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女人用手捋了一下刘海抬起头:“真的不好意——”
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人都呆住了。
对面的女人是张籽涵。
2
她们曾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从小学到高中的一直都是同班同学的缘分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而比同班同学更可贵的是她们从小学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小学时一块钱的零花钱分着用,初中时一起躲在被窝里讨论学校里谁更帅,哎呦《My girl》里的李准基简直帅得让人想脱衣服,高中时闷热的夏日午后张籽涵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给杨雅琳讲那些已经讲了N遍可是单细胞的杨雅琳怎么都学不会的三角函数,杨雅琳也会在每天晚上睡觉前给张籽涵提问今天必须背会的英文单词。
呵,那时候真美好呀。
那时候最大的烦恼无非是“东方神起出新专辑《O正反合》了,可是咱俩要攒两个星期的零花钱才能买一张哎”“我可真是超级不喜欢咱们英语老师那副虚伪的嘴脸”“我的数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及格啊”……
那时候半夜不睡最爱讨论的是“哎隔壁班的XXX又跟我告白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喂昨天运动会高三六班的那个个子高高的学长可真帅呀什么时候能认识他就好了”……
瞧,那时候美好的多么让人怀念啊。
3
张籽涵先开口说话:“好久不见啊……”
杨雅琳刚想开口,眼泪就砸下来:“对啊,有七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
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下,杨雅琳看着张籽涵:“给你点一杯拿铁吧?”。张籽涵点点头。“服务员,一杯拿铁,一杯卡布奇诺。”
之后,她们两个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张籽涵先打破沉默:“你还记得我最爱喝拿铁……”“对啊,你这个人挑剔得很,有时候帮你点别的,你……”杨雅琳说到一半脸僵下来。
这种熟悉的口吻仿佛已经恍若隔世。
张籽涵继续找话题:“你现在过还得好吗……瞧我问的,你看起来就是一定很好的……”
“我很好,马上也要结婚了。你呢?你们过得还好吗?”
那个“们”指的是李梦哲。
4
李梦哲是杨雅琳的初恋。他是她们的学长。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少女都有过这样的时期,或许是因为《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太深入人心,她们会对学校里不爱学习,常常逃课,偶尔打个架的叛逆少年格外留意。
李梦哲就是这样的男生。他出现在在校园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篮球场。
张籽涵至今还记得那个像往常一样的夜晚,她俩躲在一个被窝里讲悄悄话。雅琳突然神秘兮兮又有点害羞的凑过来:“籽涵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什么秘密啊?搞得这么神秘。”
杨雅琳伸出右手,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可乐拉环,她开心的笑着,好像戴着的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石:“我恋爱了,是李梦哲,我喜欢他很久了……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戒指’,他说以后会给我换一个大大的钻戒……”她骄傲的笑着,像极了一个快乐的小公主。
晦暗的夜晚,没有人发现张籽涵复杂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这种难以名状的心情应该向谁诉说。
杨雅琳跟李梦哲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全校皆知。普遍流传的说法是:一天,李梦哲在篮球场打球,投篮时竟然反常的几次都没有投进。刚好路过的杨雅琳就半开玩笑大大咧咧地说:“光顾着耍帅了吧,投不进去了吧……”李梦哲听到后一跃三分球投篮,然后向杨雅琳走去……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杨雅琳恋爱之后,以前形影不离的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急剧减少。更多的时候是籽涵自己趴在教学楼的窗前发呆。有时候也会看到操场上散步着的雅琳和李梦哲,也会鼻子有点酸,然后会看着窗子上的自己的影子再努力地做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日子就这样飞快地溜走。
平静而美好的日子终于在她们高考完的暑假彻底被打破。
那是杨雅琳和李梦哲分手的第31天。
在杨雅琳沉浸在失恋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在杨雅琳坐在张籽涵家的沙发上边看电视嗑瓜子边和张妈妈聊天等着她回来帮她分析应该怎么挽回这段感情的时候,张籽涵和李梦哲手牵手的打开门走进客厅出现在杨雅琳的面前。
杨雅琳惊讶的张着嘴,满脸的错愕,愣是好几秒钟没反应过来。
随后径直走到他俩面前,把手里没嗑完的瓜子用力扔在李梦哲的脸上,恶狠狠地丢下句“我靠”摔门出去。走出去几步又回来从脖子上一把拽下一个东西扔到他们脚边。
那个东西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终于躺在了地上。
那是一条项链,链坠是一个可乐拉环。
那是他们三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5
“我们挺好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但也还过得去……”说着张籽涵拉起杨雅琳的手:“雅琳,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一直都没有给我机会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雅琳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没有挣脱,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眼泪却从嘴角滑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真的,你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你总是说他的不好,有一天,李梦哲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分手了……他说那个时候你们已经明确分手了……”坐在对面的张籽涵泣不成声:“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都是喜欢着他的,只是有一天你突然就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我也一直都是祝福着你们的,真的雅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是在我们分手后才在一起的,我一直都以为你们背着我早就在一起的……”杨雅琳边擦眼泪边递纸巾给坐在对面同样哭的像泪人的张籽涵。
“你那个时候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手机打不通,给你发QQ消息才发现早已经被你删了,去你家找你也没有人开门,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自责……我一直都觉得我是毁了咱们这么多感情的凶手……我一直以为你永远不会再理我了……”
这下换杨雅琳自责了。明明是自己那个时候公主病发作,爱动不动就提分手,最后真的分手了,并且无法挽回了才把所以的愤怒点都发泄在了他们身上。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加上恼羞成怒,她怎么会听的进去别人的解释。
“3月14号是我的婚礼,你和他都会来的吧……”说着从包里掏出两张喜帖。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或许是因为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也或许是金皓彬早已治好了她的所有伤痕累累,亦或是变得成熟,所有的不快都想释怀吧。
一脸受宠若惊的张籽涵用力的点头:“一定的,一定的。”
“那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情。”杨雅琳挤出一抹笑,拿起包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张籽涵,我们和好吧。”
我们和好吧。
这句话张籽涵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了,“好啊好啊。”眼泪伴随着大幅度地点头向下砸的更快了。
杨雅琳走出咖啡厅的门,一阵风吹来,吹着脸上未干的眼泪。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啊,竟然凉飕飕的。她抬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
上了车,杨雅琳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完全已经哭花的脸,突然伏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这次不是啜泣,更像是嚎啕大哭。掺着眼线的泪水,混着睫毛膏的泪水,搅着带着粉底的泪水,汇集起来,由于重力作用拼命地向下砸去,仿佛就要汇成一片汪洋。
6
当天晚上,杨雅琳和金皓彬讲了今天遇见张籽涵的事情。金皓彬对她们之间的事情是知道的。彼此坦诚是他们从一开始交往就约定好的。
金皓彬看着眼睛哭得有点肿的雅琳,心疼得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这样的她,让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说话的场景。
那时候大一新生军训刚刚结束,班里同学一起去聚餐,吃完饭后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去唱歌。喝啤酒的间隙,金皓彬看见有个女同学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走近才发现,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这激起了金皓彬的好奇心,他最见不得女生哭了,他把脸凑过去:“你怎么了啊,大家都玩得这么High,你怎么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呀?”
本来默默抽泣的杨雅琳这一下简直变成了嚎啕大哭,这下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这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有的关心地问怎么了,有的打趣地说:“金皓彬,你怎么人家了,人家哭成这样?”这让本来什么都没做的金皓彬百口莫辩:“她可能是喝多了,发酒疯呢吧……这……我把先她送回学校吧。”
扶着杨雅琳走出KTV的大门,金皓彬发现她是真的醉了,完全没有办法直线行走。皱了皱眉,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的黑色风衣的拉链拉上,背起她往前走。186CM的金皓彬背起162CM的杨雅琳看起来毫不费力的样子。
“哎我说,你可真沉啊杨雅琳,你是属猪的吗?”
“恩……”背上的人含糊不清的回答着。
这下把金皓彬给逗笑了:“你什么情况啊,唱个歌喝个酒你至于么,哭成这样,我本来就是看个热闹,谁知道大家都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呜呜……呜呜……”杨雅琳又哭了起来。“
大小姐你怎么又哭了啊,你能不能别哭了,我最受不了女孩哭了……”“刚刚……唐小米唱的那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是我和我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歌。“
“这有什么好哭的呀,好多人都喜欢那歌儿。”
“可是她抢了我的初恋男朋友。”
“……”这下金皓彬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失恋的经历他也有过。那种心痛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更何况是被最好的朋友抢了男朋友。
就这样,金皓彬背着杨雅琳,一路上听着杨雅琳讲着让她泣不成声的委屈事,从自己的大脑里尽可能的搜寻更多的心灵鸡汤来安慰她。
不知不觉到了学校,他的脖子和肩膀上湿湿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或是,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看着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金皓彬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心动。
故事的再然后,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他们在一起了,是两颗真心的慢慢靠近。今年是他们恋爱的第七年,他们也马上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7
婚礼这天,现场被布置的浪漫而温馨,全场都是雅琳最喜欢的粉色玫瑰。空气里浓浓的花香和爱的气息。穿着皓彬为自己订做的兰玉婚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雅琳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爱情的模样吧。
你会遇到不同的人,有的人让你成长,有的人带给你伤痛,有的人让你充满遗憾,而有的人告诉你什么是爱情真正的模样。
张籽涵早早到了婚礼的现场。只有她自己,并没有看见李梦哲的身影。“雅琳,你今天好漂亮,你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雅琳害羞地说着“谢谢”,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甜蜜气息。“对了,梦哲身体不舒服,怎么都不肯来。我替他把祝福带过来了。”“没关系的。”雅琳笑着。
婚礼顺利进行着。每个女孩心中都幻想过这一天吧。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新郎,你愿意无论贫穷富有永远爱惜她保护她,两人同心协力营造一个完美的家吗?”“我愿意”“新娘,你愿意无论贫穷富有永远爱惜她保护她,两人同心协力营造一个完美的家吗?”“我愿意。”交换戒指的时候,金皓彬在杨雅琳耳边说:“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坐在台下的张籽涵笑着流眼泪,她是真的开心。雅琳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当然希望她幸福。现场温馨感人。亲朋好友的掌声也此起彼伏。
突然台下的张籽涵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杨雅琳觉得奇怪,但没办法抽身,就没追究。
之后几天籽涵也没有联系她。这让雅琳很好奇。打电话也没人接。
四处跟老同学打听,终于找到了籽涵的住处。
这是一个该怎么来形容的小区。头顶凌乱交错的电线,狭窄的道路堆满发臭腐烂的垃圾,老旧的墙体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它原本的颜色,时不时有脏兮兮的流浪狗从脚边跑过。
杨雅琳一度以为自己找错地方。她不敢相信,她最好的朋友,她曾经睡着一张床,一起花着一块钱,一起花痴一起做梦的朋友此刻生活的这么艰辛。
而自己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还自私的怨恨着她。
雅琳谨慎的敲开门,开门的是籽涵。看到门外的人是雅琳,籽涵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又迅速的冷静下来。招呼着雅琳进来坐。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平米的单间,家具和装修都很简陋,但被收拾干干净净。虽然开着窗户,但还是弥漫着没散干净的酒气。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是个帅气的飞行员。视线再转移,一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雅琳走近,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蓬头垢面男人就是照片上曾经意气风发的李梦哲。
她不敢置信的扭脸去看籽涵,她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知所措。雅琳激动地全身颤抖,冲到床边,一把拽起床上的男人,冲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李梦哲,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
酣睡中的男人突然被打了一记耳光,突然清醒起来。
张籽涵跑过来拉着杨雅琳往门外走:“雅琳,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你不要这个样子……”在楼道里,籽涵讲了事情的经过。
那年他们刚刚结婚。李梦哲是XX航空的年轻机长,籽涵也在一家传媒公司有着很好的工作。日子和普通的小夫妻一样甜蜜。
一天,他们像往常一样去逛街,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夹杂着枪声。籽涵和梦哲走散了。梦哲焦急地在人群中找籽涵的身影。
与惊慌失措的人群逆行,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一名情绪激动的歹徒,一只胳膊勒着籽涵,一只手拿着枪抵着籽涵的头。他一边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一边颤抖着向前走去。
他故作镇定地朝歹徒喊:“放了这个女孩,我来和她交换。”“不要梦哲,你赶快走啊。”经过一番周旋。梦哲成功的用自己换下了籽涵。他开始努力劝说歹徒自首。歹徒不为心动的跟警察谈条件。梦哲本想趁他不注意逃走,却在厮打中被歹徒击中右腿。警察立即击毙了歹徒。
惊魂未定的籽涵抱着梦哲,右手想堵住他的伤口,才发现鲜血哪里是在流根本是在往外涌啊。周遭的一切全都失去了声音。她也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到的,她是怎么到的医院,以及怎么在病房外焦急的等候着的。
手术还算成功。只是梦哲的右腿留下了后遗症。没有办法再开飞机了。
他们所有平静而美好的日子都被这场意外终结了。
之后梦哲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无所事事,还出去赌博,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抵押了,连房子都被变卖了。
“但是,我不怪他,真的,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一个人敢拿命来爱我了……我理解他,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变得残疾而且没了工作……所以我不怪他真的……”籽涵哭着说着。 雅琳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她擦着眼泪跑着出去了。
关于张籽涵从前的种种,关于李梦哲从前的种种。
一路上,往事历历在目。
8
还记得2008那年汶川地震,波及的范围很广。那年雅琳和籽涵读高三。地震的时候大家都在上自习。大地开始摇晃的时候,雅琳只觉得摇晃,还以为是自己血糖低头晕,就趴在桌上想休息一会儿。突然一个同学大喊“地震啦”,然后大家开始拼命往外跑。
从小长在平原地区对地震完全没概念的雅琳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座位在门口的籽涵和人群涌动的方向逆行,跑到自己的座位这里,拉起自己就往教室外跑。
庆幸的是S市离震源较远,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但这一幕常常出现在雅琳的心里,感动了她千千万万回。
若有一个真心朋友,爱你奋不顾身,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9
看到回家以后满脸愁绪的雅琳。金皓彬笑着递给他一叠纸:“我国外有一个朋友的爸爸是资深的外科专家。我之前已经把李梦哲之前的病例给他发过去了,他说应该没问题。我已经约好了,他下周三飞过来。”
“你怎么知道……”
金皓彬把杨雅琳搂在怀里:“没有人会比我更在乎你。”
六个月之后。
皓彬,雅琳,籽涵一起去机场送梦哲。
这是他右腿恢复后重新当上机长的第一次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