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回不是不爱冬晓,只是比起冬晓,他更爱他的民族,他的信仰,他的父母。为了这些,他可以舍弃冬晓,也可以舍弃过往十年的羁绊。”
结婚
17年晚春的正午,像极了01年冬晓遇见夏回的那个午后,林荫树木缝隙间倾泻而下的斑驳阳光,浅浅影射在夏回瘦削,立挺的侧脸,略显厚重的双唇紧抿着没有一丝十七八岁少年该有的朝气,反而更多的,是来自于岁月阴阴沉沉,起起伏伏,动荡三十多年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沉重与压抑。
04年的冬晓不懂什么叫忧郁,梁朝伟气质风行的那个年代,她只知道在与夏回眼神交汇的那一霎那,除了听到了自己清晰的,活跃的,近乎于要从胸口迸发而出的那种热烈悸动,她还恍若闻到了,桂花香般的心动,浅浅的,淡淡的,余香绕梁,数日不绝。
“你知道,夏回结婚了吗?”多年好友春初看着冬晓一如既往只要一听到有关夏回的消息就无止境陷入回忆的面容,斟酌半天,终究还是开了口。
“不知道,他最后一次联系我,是年初的时候跟我说女友不喜欢他和前任仍有联系,问我是否可以给他我的电话,这样他可以把我的微信删了。我当时说,既然要断,就断的彻底。电话也没必要了,你好好和女友过。” 冬晓没有说,她那时候心里想着的,是那一句“就此相忘于江湖”。
“他结婚了,虽然也没邀请我。他现在老婆不是一般介怀你的存在,就连我们这拨和你关系好的朋友,他都渐渐疏远了。”
冬晓嘴角无意识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那她肯定不知道,夏回不愿意做的事,任何人都勉强不来。他既然决定娶她,就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谁知道呢?”
“对呀,谁知道呢。我和他十年,连个正式见他父母的机会都没有,她多幸运,认识不到一年,便登堂入室,做了夏夫人。” 冬晓的心如同塞满了青涩的柑橘,一颗心都泛着浓烈的酸味与苦涩回味。
疏远
冬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感觉到彼此的疏远,大概是11年年初的样子。那时冬晓刚从国外毕业回来,闲来无事时习惯性点开夏回的手机想要玩游戏,但没想到夏回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冬晓手里握着自己手机时,第一反应便是将手机夺了回去,也是第一次,严厉得斥责冬晓不该随意翻阅他的手机。
冬晓至今仍记得,那一刻自己的错愕与震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一面的夏回,以至于至今都忘了告诉他,在夺回手机的那一瞬,他拽疼了她,她也无意间看到了一条短信:别忘了明天的相亲。
事后夏回很严肃得对着冬晓进行思想教育,“冬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身边同事都知道我有女朋友,女朋友在国外。我希望你尊重我。”
冬晓沉默地没有说话。她不想去反驳为什么以往都不是个问题的事,忽然就变了质,也忽然间就失了所有勇气去追问,那条短信是怎么一回事。她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夏回,相信他们之间十年的感情,相信夏回曾经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对她撒谎。可她终究没有忍住,问了夏回:“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让我见你父母。”
那是第一次,冬晓从夏回眼里看到了,口吻里听到了,不耐烦。尽管,答案她已经听了整整十年, “你知道因为民族问题,我不可能现在去刺激他们。我哥都知道你的存在,你还在担心什么?”
那个被冬晓隐藏了十年的回答,无非是“我在担心,有一天,你也会因为这个民族问题,而真的不要我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活的太理智。”
一晚
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冬晓失去了夏回的消息。冬晓看着日历里的红色标记,一个一个数过去,不多不少,刚刚好,六十。
整整六十天,以前那个承诺无论多忙,都要坚持说早安和晚安的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冬晓的世界里。冬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想象着夏回最爱的事情,把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带着遮阳布的双重窗帘阻挡了外界的一切阳光,仅靠着夏回曾几何时买的冬晓最爱的小紫薯,和一大瓶水,冬晓愣是把自己逼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冬晓一直都清楚,夏回是个凉薄而又克制的人。以往每次起了争执,夏回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彼此冷静一下。而后这个冷静,从来都是无休止的,悄无声息。每回到最后熬不过的,一定是冬晓。周而复始的这十年,冬晓渐渐感到了厌倦和疲惫。她开始会期待如果当初爱上的,是一个温暖而更感性的男人,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夏回,愿意多花一点点时间,来和冬晓沟通,告诉她他究竟在想什么,而不是一昧将冬晓逼迫成他所喜欢的对外独立自主,对内温柔似水的模范妻子模样,那最后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虽然,冬晓一直清楚,他们的问题从来都不止这些。
那个下午,冬晓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透过刺眼的阳光看到了隐藏在空气里的那些浮尘颗粒,恍若看到了自己无所适从的感情与内心深底得不安。她想起刚才手机屏幕亮起的那条信息,心底,一片荒凉。
“冬晓,夏回昨晚和你在一起么?别怪我多事,昨晚我看到夏回和一个女生去了学校门口的那家酒店。”
酒店
冬晓至今还记得,那个下午,京都的温度很高,三十多度。但她穿着一件薄外套,走在路上,依然冷得哆嗦。她记不清,是心里冷得发寒,还是连着三日的日夜颠倒,烧的她意识模糊。
夏回不知道他去的那个酒店,因为冬晓一直帮他们处理一些市场上的营销活动,所以内部员工都混得很熟。尤其冬晓身上没有任何大学生的架子,时不时还会帮清洁阿姨打扫下卫生,丢下垃圾什么的,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一次听说冬晓的事情,虽然于理不合,经理还是破例让冬晓查看了前一晚的监控。她看到18.32分那个夏回嘴里的远房表妹亲昵得挽着他的手进了801,一直到第二天的8.23分,他们都再也没有出来。
冬晓发现,破天荒的,她没有难过,也没有失望,如同旁观者一般看了一出艳剧,想象着那个所谓表妹会如何在他膝下承欢,又如何逗弄得他可以在第二天离开时,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贪欢之后的满足感。而夏回,又是如何可以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后,恍若无事得给她发信息说:“媳妇,我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庆典的事情,天天加班,每天累到不想发信息,真的对不起。你现在在家吗?我过来找你。”
夏回可能至今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冬晓,站在监控前,看着他用那双她曾迷恋了十年的手,灵活得敲着键盘,发出了信息。冬晓的嘴角,用很久以后经理的话来说,是一丝淡到几乎于无的悲凉,好似提线木偶丢了那根线,连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都看不到了。
再见
冬晓没有回复夏回的那条信息,她无法理解夏回的所作所为,但她也憎恨,自己没有追问的勇气。
两个月之后,冬晓决定出国。她给夏回发了告别短信,但没有想到,他赶到了机场。时隔多年,如今想来,冬晓依然觉得眼眶发涩,但从来不都是因为夏回,而是为了自己单纯而又不复返的年少岁月。
“你能不能不走,留下来,陪我一起奋斗,就算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但养得起你还是没问题的。”
“……”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太晚了,我怕太晚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结婚了”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父母?”
“……冬晓,你要我说几次,这是民族问题,你不懂。”
“对,我不懂,夏回。”
冬晓被夏回抱着,眼泪一直在流,她很想问夏回,相亲是怎么回事,酒店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想问,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他要结婚了,说好的要介绍自己给他爸妈的事,为什么又没了下文。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留下了一个背影,没有回头。
转身那一刻,夏回没有听到冬晓的呢喃:谢谢你,至少曾用心保护了我的单纯和天真,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