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是个胖小子,性格大大咧咧,平时总是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和所有人都合得来。我给他说明情况后,他建议我和他一起回军校,直接将东西送给王老师的小舅子冯刚,我觉得这样也好,于是约好星期五下午一起坐汽车去军校,军校通市里的车一天只有一趟,早上出来晚上回去。中间的时间司机换个牌子继续跑其他线路。
年纪小无忧无虑总是充满许多欢乐,一路上我俩有说有笑,惹得旁边的人一个劲看我俩,有人显出了厌恶的表情,我瞥了一眼觉得不好意思,就想将话题停下来,可是陆骁却没完没了的说,我也不好冷他的场,于是陪着他一直说到了军校停车场。
虽然市里距离军校四五十公里,但是行驶的速度挺快,我觉得主要是中间没人上下车的缘故。我和陆骁直接就去了他的家里。
他家装修的很是豪华,他母亲一见我,就礼貌地问我是陆骁的同学吗?其实我很尴尬,能感受到陆骁母亲的不欢迎,于是我赶紧就将我的来意说清楚,说是来找人送东西的,恰好和陆骁是同学,所以一起就来了,我又补充说,现在我就去送东西,送完东西就返回市里。
陆骁在旁边也看出我的窘迫了,走过来说道:“妈,这是我的同学,来一趟不容易,况且现在都没有到市里的车了,就让我同学住在咱家吧”
他妈妈看起来有一丝为难,但是作为文化人,立马明白拧不过自己的儿子,只好嘱咐儿子说:“骁儿,你们赶紧去将东西送去,回来你俩就想跟着去大澡堂洗个澡吧!”陆骁听话地说声:“好来!”我俩就匆匆跑向了外面。
有名有姓有班级,一下子就找到了冯刚,将东西送给他,他也没有说一声谢谢,更没有表示留我吃饭的意思,并且将他姐夫给他的信退给我,说是不用给他留这个。我知趣地和陆骁转身走了。
进入部队的澡堂,吓了我一跳,澡堂大的要命,澡堂简直就是个很大的厅子,总面积恐怕有五百多平米,周边是淋浴头,中间是十多个三十多平米的大池子,池子中间有几根柱子。陆骁说现在放学了,学生训练了一天都来洗澡,咱们需要寻找个淋浴头。于是带着我在澡堂子里转,终于在澡堂的最后面有一个空着的淋浴头,陆骁安排好我说:“你就在这里洗,我再去找一个,洗完了在更衣室见”我点点头,陆骁就继续寻找淋浴头去了。
澡堂的水很热,虽然我调的水温不高,但是整个澡堂的蒸汽很大,两三步以外就看不见人了。
我刚将前身淋湿,还没来得及转身,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下去了,刚倒的一刹那还有知觉,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当我有一点点意识,首先感觉到脚下冷冰冰的,然后意识在逐渐清醒,感觉到有两个人在两边架着我的胳膊前行,这时已经到了澡堂门口,门口地上的水是冰凉的,脚碰到凉水我会条件反射的一激灵,我彻底清醒了。两人掀开厚厚的门帘,将我拖到更衣间的条椅上,一个人将我身子靠在条椅背上,看我不怕摔倒,两个人就反身进去了。
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更衣室虽然冷,可是我一动都动不了,我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看着偶尔洗完的人出来,换上衣服然后离去。每个人出来都会看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更衣离去。
我的脑子里浮想联翩,认为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而且一动都不能动,这可咋办。更衣室里冷,我的身上都是鸡皮疙瘩。我在想,我的病可怎么办,难道以后就这样不能动了吗?我还能回去老家吗?又想着这陆骁为啥还不出来啊?我不知道自己是啥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自己凝固的脸,肯定好难看好难看。
我就这样坐着等待了大约五十来分钟,对面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五点。我试着动了动,哎,可以动弹了,于是我开始慢慢地试着起身,慢慢地终于站起来了。我刚才的恐惧慢慢消失了,我找到衣服慢慢穿上,虽然觉得身上没劲,但是能穿戴完毕,我是十分高兴的。我又坐在椅子上等了会陆骁。陆骁很快就出来了,看见我已经穿戴完毕,也没说什么,我俩就想跟着回了他家。
放下洗澡用品,陆骁领着我和邻居两个孩子非要爬军校后面的山,我实在是不愿意,因为第一我的身体很虚,没劲,刚才才晕倒,不过陆骁不知道;第二我本来就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太了解爬山了,这里的小山对于我家乡的山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没意思。不过为了不扫陆骁的兴,只好表现出勃勃兴致。我爬到半山腰就喊着爬不动了,我是真的爬不动了,陆骁和另外两个小孩“勇猛”地爬到了山顶,直呼胜利,等他们下来后,一直笑话我的不行。还在我面前吹的天花乱坠。我陪着笑了好久。
陆骁的爸爸晚上没回家,他妈妈给做的炸酱面,说这是山东老家的做法。我吃的挺香,就是少点醋,我没敢要。晚上我和陆骁挤在他的床上过了一夜,一大早,陆骁就送我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他说他下午搭军校的顺风车去学校。
一路上我心情复杂,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会在澡堂里晕倒。心情忐忑不安,回到宿舍,我闷闷不乐地躺着床铺上,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有气无力,加上我的思想沉重,愈发显得憔悴得很。
我终于鼓起勇气到校门外的诊所去看了一下。医生给我把了把脉说:“小伙子,你是营养不良所致啊,得适当补一补”
我问:“咋补?”
医生叹口气说:“唉!看你的样子农村来的吧?”我点点头。
医生继续说:“我给你说个办法,自己回去照着做就行,这样省钱”我感激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说出下文。
医生说:“你先买上一斤鸡蛋,我这里给你配上一把枸杞和红枣,用不了几个钱,你回去用锅熬一下,每天吃两个熬好的鸡蛋再喝点汤,这样吃完二斤鸡蛋就补过来了”
我为难地说:“医生,现在学校不让在宿舍用电磁炉,没法熬”
医生一听为难地说:“这样啊,看来你只能在食堂里多吃点营养高的饭食了,好吧,你去吧,没多大事的”
我从诊所出来,后悔没有给医生讲我在澡堂的事,懊悔的怕耽误自己的病情,不过自己的经济条件就这样,根本不允许好吃好喝,更看不起病,只好随其自然吧。我回了学校,接下来的几天,我尽量在打饭的时候吃点好的。
慢慢地我就将自己的身体状况给忘记了,因为身体已经恢复,目前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去考试,去考专业课。
考专业课比较麻烦,当时是1994年,专业课的考试必须亲自到所考的学校去参加考试。比如西安美院的招生考试,学校确定什么时间考试,各地的学生如期而至,考完再回到户口所在地参加文化课的考试。如果想同时考几个学校,那就得跑几个学校参加本校的考试,麻烦的很。
这段时间,老师加强了素描、速写、水粉画和创作的训练,每个学生都在暗自努力,都想一举考取自己理想的学校。我由于寒假期间的练习,绘画水平终于赶在了班里的前几名水平,我是信心满满。
这天中午,陆骁突然找到我说:“哥们,我现在就走了,我父母调回山东了,我送你一本纪念册吧,里面已经写了对你的寄语”
我接过纪念册,突然眼泪汪汪地问:“陆骁,你还会回来吗?”
陆骁看着我要哭,赶忙说:“这个恐怕,肯定会回来的,哥们,不要伤心,争取考上好的大学,等你的好消息!”
我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努力点着头:“一定一定,也祝你早日考上大学!”
陆骁离校的时候,两个班里的学生都去校门口送他,一堆人举着手向车里的陆骁摆手。
回到宿舍里,我的心里突然空啦啦的,觉得好没意思。翻开陆骁送我的纪念册,发现里面夹着五十元钱,扉页上写着:“哥们,我走了,祝你在未来的日子里愈来愈好!”
在里面的页面上写着:哥们,知道你的经济条件不好,我身上还有五十元钱,给你留下,好好学习,只有考上大学才是你的出路。不说了,我相信你!
我看着陆骁留给我的留言和钱,我的泪水又来了,赶忙将头扭向窗外。
霞这段时间也忙的不行,昨天过来问我计划考哪几个学校,我给她掰着指头说:“西安美院、山西师大、山大美术系、榆次纺校、华北广电、广干院当然还有咱们学校临运高专”
霞听了惊呆地说:“这么多学校你能考得过来吗?”
我说:“到时候看吧,能考几个算几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