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院坝里,同三个退了休的老人打跑得快,当然人老了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外出挣钱,只能靠那点微薄的退休金维持生计。
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这是老人们的共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大家都有了默契,不下赌注,只求混时间。退了休的人也没什么事可干,每天无病无痛无灾地生活就很快乐,几个兴趣爱好相同的人约在一起娱乐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快乐。
见我乐意入伍,老人们显得特别高兴,就像蜜蜂刚好碰到了开得正艳的花蕊一样兴奋激动。近年来我也无所事事,每天吃了饭就闲在院子里看热闹,何不满足他们的愿望呢?老人们打牌的兴趣很浓,每天比上下班还准时,中午十二点上桌,下午四点钟准时散伙。
老人们坐功算是一流的,这大概得利于退休前坐贯了办公室的缘故,他们能够三四个小时滴水不沾也不上厕所地坐着,这让我望尘莫及,有时我这个年轻人还熬不住得跑出去方便一下,可他们却能够坚持到底。
与老人们一起打牌的时间长了,我感到有些心慌意乱,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而立之年的人整天呆在院子里同一些形同枯蒿的老人厮混在一起,也不出门打工赚钱,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我搞不懂自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与这几个老人混在一起,我甚至开始厌倦了这样单调而乏味的生活,几次三番地下决心想要改变自己。
要是明天这几个温和慈祥的老人再约我打牌,我一定要当场不留情面地加以拒绝。可是到了第二天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笑呵呵地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娱乐活动时,我没有勇气回绝,我又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服从他们的指挥,抬桌子端板凳,积极配合他们的行动。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三番五次地下决心后又反悔,弄得心里好像自己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一样难过。
与老人们一起打牌的日子从春天打到了夏天,从秋天打到了冬天。屈指算来已有了整整一年,一年来院坝外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浑然不知。我只是如痴如醉般同这样三个退休的老人呆在院子里自娱自乐,几个老人也养成了三个人之间相互离不开的习惯,彼此熟悉了脾气性格,有时开点儿玩笑也能够承受,甚至把话说重一点也不计较,不会产生相互责怪和谩骂的现象,大家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
“坐吃山空”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经过一年的消耗,我那原本并不殷实的口袋开始出现了危机。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再也陪几个老头子耗不起了,几个老人都有固定的收入,而我只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前些年积攒下来的微薄收入开销得差不多了,如果我再顾及老人们的面子死撑着与他们同乐就只有一个结果:饿死。我不喜欢向别人伸手,也不愿向他人借钱维持生计,我是一个崇尚自食其力的人。
残酷的现实使我有了强烈危机意识,我决定最后一次参加他们的活动,但每当在牌局快要结束时准备郑重地宣布自己这个关乎个人生死存亡的重大决定时,老人们又一次慈祥而温和地约我第二天准时到院坝里“报到”,看着老人们殷切的期望,我开始犹豫起来,觉得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绝老人似乎不太妥当,甚至近乎残忍,于是话到嘴边又只得打消念头。
还是再等等吧,再等几天不至于饿死。我望着自己口袋里那几个可怜的子儿安慰自己,再坚持三五天一定向他们宣布自己的重大决定,坚决地与他们分道扬镳,不然我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强烈的危机意识逼迫得我不得不下定最后的决心,我得出门挣钱养家糊口,得找熟人承揽一点临活维持自己的生计,一个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年轻人又有什么资格去顾及老人们的感受呢?这样一想,我毅然决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来他个不辞而别,顶多几个老人骂我不讲信用,但比起急切地需要吃饭的问题来说不讲信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想老人们会慢慢理解我的处境和苦衷,既然打不开情面就来他个“突然消失”也为尚不可。
秋分过后的一天,我终于义无反顾地做出了决定,那天一大早我悄悄地溜出了家门,那样子仿佛做贼似地紧张,生怕被院坝里的老人发现自己不辞而别。好在总算比较幸运,没有任何一个老人发现我的踪迹就找到了我那做工程的朋友,要求在他手下打临工以养活自己,朋友手头正缺人手便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自此我在朋友的工地上看守建筑材料,每天包吃包住还开一百多块钱的工资。我不知道老人们如何渡过那三缺一的一天,也许他们重新物色了一个新的伙伴,照样快乐而有条不紊地打牌娱乐过日子。
地球离开了谁都一样转动,傍晚我躺在建筑工地的材料堆上仰望头顶灿烂的星空,算是找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来搪塞和安慰不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