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看韩老师推荐青辰老师在南大生日特辑上刊发的讲话稿。当然写得一如往常地好,但是文里提到的一个感受还是意外击中了我,“写作是我的兴趣,慢慢地,写作成了我的寄托、习惯和呼吸”。
我突然明白了写作的价值在哪里。它既不必然使人富贵,也不肯定带来名誉,但是仍然有人前赴后继地写,写得好或者写得很糟,如果不强求功名,写作本身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我常常写着写着,习惯把近期梳理一遍,再写着写着,就对往日多了理解和记忆。这是我无用的文艺的纯属个人的感受。
功利的收获是,我懂得了如何说话,把话说清,甚至说得更贴切。最近在写论文,理解的那部分,我写得非常快,很多文字不再需要停顿思考,直接流淌到键盘,我知道这和我坚持写作有关,训练出的反射。老师看了我的第一稿,否定了我的理论基础薄弱,但是肯定我写得井井有条。
因为小时候一直生活在苏北小城,没有条件发现自己的兴趣和长处,只有写作是不需借助工具和外力的,识字就行,教科书是第一读物。后来还在外公家找到了旧版的《红楼梦》,以及《薛仁贵征西》。外公非常乐意看我翻他的旧册子,他觉得我是家里唯一可以寄托一些读书人情怀的晚辈。
只是因为缺乏行走的见识和真正读了书的积淀,写的东西始终行之不远,且浅。有段时间很焦虑,网红那么多,没等他们成为“黄花”,又来一个叫作“头部内容”的东西,80%的内容收入由这20%的头部作者给收割了。
让剩下的这80%,尽情相轻。
再写着写着,我瞬间就明白了,写作其实只是一个手段,一个工具,一个方式,一个通路(因理解角度不同而描述不同),和骑自行车没两样,有人骑得笔直,有人歪扭,有人飞快,有人慢些,准时、安全地到达,就是目的,不属于特长或才能。
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写作的内容,读过的书,走过的路,所身处的阶层,所接触的人群,高低是不同的。除去必须的表达技术,真正将文章做了区隔的,还是内容。青辰老师说,“读书是写作的父亲,生活是写作的母亲。”
所以每个领域都有写作很好的人,而他们的第一身份常常不是作家。
这个道理如此之浅,我能明白了却也不易。接下来要明白的,是确定自己究竟想写些什么。
下午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雨下得特别大,我那双挺贵的鞋子一直泡在水里,冷极了。傍晚六点的鼓楼打车很难,我先用滴滴快车再用滴滴专车,都失败后,转用神州专车,终于有人接单,还导错了地方。
几经辗转,有车可上时,已经距离我站在路边,四十分钟过去。
那个时间段里,我一抬头就能看到马路对面学校的门头,再往里一点,是新闻传播学院的门头。我喜欢这所学校,尤其是这个校区,老老的,冷冷的,特别骄傲的样子,把眼前的大多数,关在了门外,想往里走,门口保安不会拦住你的身体,可是想真正走进去,就难了。
我站着等车的那一会,看见迎面走来的年轻姑娘,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光。固然年轻过,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爱一个人,还是爱一个人。爱成了,于是很想结婚。这也是多数眼界狭隘见识薄浅的年轻女孩子与世界叫板或和解的唯一方式。
幸好,十年,也给了我一个尤其美好的证据,我的孩子。
从三十往四十里过,身边人都表示不能接受这十年是自己亲自过的。
罗永浩说,小时候爸爸给一把枣子,让他坐在门口吃,一开始觉得枣子真多呀,吃不干净直接吐了也不觉得心疼,但是吃过一半后,发现,数量竟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于是刚才囫囵吐在地上的枣子也敢捡起来再认真吃一遍。
他用这个记忆比方四十岁之后对年纪的感悟,时间的感受是多层次的。我在三十三岁的当口已经全部理解了,因为过往的生命空白太多,多到多少时间也不够填补。
但是我的女儿就不同,她的小脸因为胶原蛋白太多,常常开怀地直晃悠,她才在人生的最开端,有许多的时间。
晚饭时,我问她,今天不去练习轮滑,会忘记吗?
她说,没关系呀,忘记了再学呀。
刚才听她在客厅提醒外婆,鞋子不能叫做“hai zi”,那是大丰土话,要说“xie zi ”,要说普通话。
外婆说,我要是就学不会怎么办呢?
没事呀,你今天学不会就明天继续学,天天学天天学。
希望我有资格在她人生最宽绰的时候,陪她往更宽绰的路上行进几步。贫穷,孤单,局促之类的局面,因为年轻而没有关系,因为年老而特别凄清。
如果有时光机,让你回到十年前,你会选择怎么过日子?
有时我在朋友圈里看到我的学生们,和我年轻时一样,过完这个节,迎接下个节,此起彼伏,哪个季节似乎都不是适合的读书天。
中国的节也实在过多,有传统佳节,还有舶来的洋节,有大长假的节,还有小产假的节,有属于全国的节,还有只属于两个人的节,有名目周正的节,还有根据数字自创的节——我在微信里写“今天521,窗外有雨,内心却晴好”,同事问我,521有没有其他含义或所指。其实没有,只是记录今天的日期,因为看过青辰老师的讲话稿,觉得收获很丰而已。
很想跟孩子们说,抓紧这青春,青春除了拿来过节,还有许多别的用处。蔡康永说过一段著名的话,大意是该学游泳的时候,该学外语的时候,都没有学,等到恋爱需要时,工作需要时,干瞪眼。
我原以为这是鸡汤,如今发现竟然不是,是聊斋故事——明白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当然也可以赖在原地,如果不想看看生命的极限在哪里,一样能过得很舒适。一屋遮雨,三餐也济,还有手机和微信,物质和精神的需求都得到了基本满足。
但是,就是不能甘心。想更清楚地看见这世界,更有底气地把握这命运,那些好的受之不愧,坏的也能如数担当,这些都不是愚笨如我,轻轻松松就能求得的。
等车的四十分钟里,我看着漫天的大雨,差点又感伤起来。可是我知道我没资格了,那样脸蛋紧绷绷肆意卖乖的年纪已经不在了,被雨水淋,再被泪水淋,看起来简直不能更惨。一个被工作家庭同时所绕还要零基础求学的妇女,能做的,除了让心灵变得和身板一样坚强,和似水年华抢些时光,是再没有其他办法的。
幸好车很快来了。
记一句我妈近期的金句。那天她和外婆打电话,外婆身体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只听我妈说,“凡事看开,病人气多,穷人理多。”
那些不愿多言的人为什么显得高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钱吧,所以能够“安静地散发出一个有钱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