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工学农(小史记之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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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我们到企业里“学工”不多。因为企业毕竟是生产重地,不愿意接收我们这帮孩子。但到企业里参观和帮助打扫卫生等活动还是有的。高中时到保定棉纺厂搞过一次学工。初中和高中各有过一次学农,都在保定满城的大固店村。


到企业去参观,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到保定变压器厂。到了厂里,我们鱼贯进入车间。我们去的那个是冲压车间。只见几台冲压机在厂房内并排摆开,有工人站在冲压机前操作。他们要干的活是把生产变压器用的空心扁管用冲压机冲弯。我们来到一台冲压机旁,围着看了半天。我特别注意到那个操作冲压机的工人,只见他全神贯注,两手将扁管小心翼翼地放到冲压机的冲头下,“咣当”一声,冲压机巨大的压力把扁管冲弯。如此重复的动作每分钟大概要十几次。我当时非常敬佩工人那种严肃认真的劳动态度,但同时也让我感到,这样单调、乏味的工作不是我想要的,一辈子让我做这样的工作是不甘心的。所以,恢复高中后,不管家长是否同意,我都坚决要上。

若干年后,我随省里的视察团到省内几个地方视察企业的改革情况,又到了保定变压器厂。这时的变压器厂已成了“天威保变”,企业的工作环境也不可同日而语,都是现代化的生产线了。还有保定的长城汽车,其组装车间里都是机器人在干活,平均几分钟就下线一辆。在唐钢和邯钢,巨大的车间里几乎看不到烟熏火燎的场面,而那些用于汽车外壳的钢板,却在另一头悄悄地出来了。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的淬炼,我们的企业真是脱胎换骨了。当然,在国企改革中,也有不少中小企业破产了,许多职工下岗了。这是另外的话题,在此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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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是去保定机床厂。到了那,先去车间里参观,厂长还给我们讲了机床厂的历史和生产情况。厂长告诉我们,他们机床厂是1937年建厂的老企业,而且,他们厂刚被一机部定为卧式镗床的定点生产单位。听了厂长的话,感到机床厂很了不起。对保定机床厂,我很小就听说过。我们院里有一位姐姐,姓黄,那会儿在保定机床厂的职工技校上学,我和她两个弟弟关系挺好,去他们家玩的次数也较多。记得,黄姐姐在技校住宿舍,每周回家一次。

厂长讲话以后,我们开始参加劳动。那次劳动主要是清理堆放在厂区的铁屑。那些铁屑是从机床上切割下来的,在厂区一个角落堆放。由于无人清理,它们散落的哪都是,有的把路都占了。我们去了,就是用铁锨把散落的铁屑往里清理。本以为这种活好干,谁想,由于堆放过久,好多铁屑早已锈成了疙瘩,铲都铲不动,只好几个人齐心协力来完成。大概干了两个多小时,基本上把散落的铁屑清理到位。厂长对我们的劳动表示了感谢,同时还说,欢迎同学们长大以后到机床厂工作,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不过,没有听说哪个同学有幸到了机床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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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学工,是在上高一的时候。那时已到了初冬的季节,天气阴冷。学工的地点在保定棉纺厂。保定棉纺厂是保定西郊八大厂之一,1958年建厂。保定八大厂有:胶片厂、变压器厂、热电厂、铸机厂、604厂、482厂、化纤厂、棉纺厂等。这几个厂当时在保定很牛的,年轻人都以能在八大厂上班为荣。我们高中的同学,有不少挤进了八大厂上班。

言归正传。还说我们到棉纺厂学工的事儿。初中时,我们一个年级有十个班,到了高中只有两个班了,大多数初中同学没上高中。高中甲班的班主任是庞老师,乙班是郑老师。我在乙班。这次到棉纺厂学工,自然也由这两位老师带队。我们先在厂门口集合,分到车间后由车间负责人带走。后听甲班的同学说,细纱车间的负责人见到庞老师非常热情地打招呼,还一口一个“弟妹”地叫着。他们感到很诧异,以为那个车间负责人和庞老师认识呢。后来才知道,“弟妹”只是一种尊称,在交往中可以很快消除彼此的距离。

分车间后,有厂负责人先带我们去各车间参观。刚进纺纱车间,巨大的噪音迎面扑来,那可真正是震耳欲聋。噪音到了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两人面对面说话都听不见。我们都用手捂住了耳朵,一个跟着一个在车间里转。就是这样,从车间里出来还是半天啥也听不到。这样的劳动环境,那些纺纱女工们受得了吗?我后来问过几个女工,她们说,进车间要用棉花堵住耳朵,讲话基本上用手比划。即便这样,巨大的噪音仍然使她们的耳膜受到了伤害,许多人在四十岁以后听力便大大下降。当然,如今的棉纺厂早已装备了电脑操控的织机,车间里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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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男同学分到清花车间,跟着一位姓白的师傅打包。没在棉厂干过的肯定不知道清花车间是干啥的。原来,把棉花纺成纱,一般要经过清花、疏棉、并条、粗纱、细纱等主要工续,而清花是第一道工续。清花车间的主要任务就是开棉,通过“开棉”,将原本芜杂的棉花变成雪白的棉卷,供下道工续使用。这期间,会产生大量的废料。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那些清理出来的废料用打包机打成包,然后再由厂里及时运走处理。

我们刚去时,打包房里堆满了废料,而那个白师傅却一点不着急,每天慢慢悠悠只打十几个包。我们开始先跟着白师傅学习使用打包机。打包机类似于压缩机,利用巨大的压力,将装入厢内的废料压实,再用铁丝捆好。整个过程自动化程度还是比较高的,我们只需往厢里填料和将打好的包码好。等我们操作熟练了,白师傅基本上就不管了,随我们折腾。我们这些学生娃那会儿年轻气盛,充满朝气。白师傅不管了,正合我们的心意。我们开展了劳动竞赛,一天比一天打的多,从二十到三十,又从三十到四十,后来到了五十。最后,打包房里堆放的废料全让我们打成了包。学工以后,我写了一篇小稿《突破五十大关》,发到了我们班的黑板报上。

还有几个男同学分到了细纱车间。这个车间除了维修工为几个男性,其余都是女工操作纺纱机。通过学工,他们亲身体会到,当时纺织女工们工作相当辛苦,只有中午半个小时换着吃饭,其它时间都穿梭在纺纱机旁。一个女工要负责几台机子,梭子上的细纱线一旦断了,就要立即接上。车间里噪音相当大,两个人面对面说话还要大喊。据说,一个挡车工一天要走几十里路,纺织女工得静脉曲张的不在少数。

这次学工,班里的女同学有分到纺织车间的,也有分到织布车间的。无论干什么,她们都能认真向工人师傅请教,也掌握了一定的操作本领。在织布车间的,几乎都学会了接线头。由于她们虚心好学,不少师傅还向她们传授了“密杀绝技”。有师傅告诉她们,织好的布用小夹子把布边的线圈别起来,这样布边看着整齐,也看不出瑕疵。

学工期间,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只能从家里带。那会儿几乎是清一色的铝饭盒,下面是米饭、馒头等主食,上面是菜。虽然当时生活不富裕,细粮也很少,但家长也会对学工的孩子偏爱,尽量做些好饭菜让孩子带上。带到厂里的午饭集中放到车间的大蒸厢里,中午休息时拿出来吃,很热乎。记得,那天有个同学忘了把饭盒放到蒸厢里,中午只能吃凉饭。郑老师知道了很生气,批评那个同学太马虎,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吃凉饭,把胃吃坏了怎么办?说完,又让大家把各自的热饭匀给了他一些。

那次在保定棉纺厂学工大概是十天左右。后来,我们又去了保定满城大固店村学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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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县大固店村离保定市大概有二三十里地,挨着江城飞机场。这个村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全村有十几个生产小队,人口过万。

前面说过了,我们到大固店村学过两次农,时间均为一周左右。每次我们都是自己背着背包,徒步走着去,走着回。初中那次正是麦收时节,拔了几次麦子,累坏了。有时一块地从两头拔,大家争先恐后地比赛,还有人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有的同学光顾着低头拔麦了,忘了时间和距离,猛然两个脑袋碰到了一起,还是一男一女,大家哄地笑起来。那次我们还去参观了江城的飞机场,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国产的教练机。飞行员还给我们演示了起飞和下降,当时感觉当一名飞行员真棒!

高中时的学农是在1972年的10月份,正是秋收大忙的季节。进村后,大队的康书记在大队部迎接我们,对我们再次来大固店表示欢迎。这次,我们分到了第三生产队参加劳动。那天下午,队里让我们去一块地拉犁。拉犁时,我们也分了组,并且搞起了劳动竞赛。大家边拉犁边唱歌,欢快的歌声在田野里迴荡,似乎也不感觉累了。除了参加队里的劳动,我们每晚还要组织学习,参加队里的斗私批修活动等。

在大固店学农期间,我们吃的是派饭。派饭的伙食如何?不可一概而论。有的生产队好像是在比赛,一家比一家的饭菜好,那种招待贵客的腊肉卷饼也上了桌,同学们形容天天在过年;有的生产队似乎在装穷,一家不如一家。甚至有的人家把一碗小米饭放到饭桌中间,每次只用筷子夹一小口,同学们形容简直到了旧社会。不过,我们那个生产队,各家的派饭还是不错的。

大固店那,有一种特产叫“包子”。初中去学农时,某日拔完麦子,已是饥肠辘辘,听说中午要吃包子,几个小子很兴奋,也很期待。待到老乡端上一笸萝又大又白的大包子,几人抢过就吃,一口下去感觉不对,原来所谓“包子”,不过就是外面一层白面,里面的馅竟是棒子面。忽悠人也!

就我个人来说,高中时去学农,有一件事让我终身难忘。

那次生产队分配给我们的农活是往大田里送粪,运输工具为独轮车。这种车别说满载,即便空车,不会用的也推不走。诸多同学为此出尽了洋像,有的未挪步车已倒,有的行不远车便翻。车翻后所载粪土必定撒落,返回重装似乎自然。

我开始同大家一样,车在哪翻就从哪返回,让负责装车的同学再装。后来,感觉这样做不是很妥,一是不能把粪土送到该送的地方,二是难以学会推车。于是,我便找了一把铁锨放到小推车上,车在哪倒了,自己用铁锨再把翻落到地上的粪土一锨锨装上车,接着再推。如若再翻,接着再装,再推,直到目的地为止。

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举动,让一双成熟的眼睛注意到了。

晚上,开总结会时,郑老师特意表扬了我。他说我的做法体现了一种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不管干什么都能干好。

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那推车的场景仍时时在眼前浮现,老师的话语也常常响起在耳边。

(本篇部分资料和素材由老同学刘伟、侯建设、罗亚利、袁凤华、刘英敏、张淑花、段娜芳、郭兰成、赵卫星、郭丽等凭记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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