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晨光,5月份的时候,来到一家新公司报道。
有条不紊地办理完入职手续后,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并悄然扫射周遭的环境,发现旁边坐着一个肤色黝黑,面相老气的男生,看起来似乎不太吉祥。
屁股刚沾上椅子,负责设备维护的同事就过来和我沟通电脑需要安装哪些软件,我说我要PS。
附近的同事闻言发出了惊叹声,文案竟要求安装PS,小小年纪竟然脑子坏了真可怜......云云。
设备维护的小哥同样尴尬地站在我旁边,可能没有预料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
就在此时,那个肤色黝黑,面相老气的男生往我的位置靠近,让我加他好友,然后发一个安装包给我。
经过他的一番倒腾后,终于把要饭的工具搞定了——这个男生虽然相貌平凡,但人品不赖,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之后的日子,每天都如同惯性一般重复着昨天的工作,很少跟人交流,只顾着自己啪啪啪地码字。
直到,我入职后迎来的首次员工聚餐。
那天晚上,我坐在餐桌的一角,像黑洞般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毕竟进餐也得做个安静的美男子。途中,我眼角的余光瞄到有一团黑影往我的位置逼近,我抬起了秀气的眼角,是办公室坐我旁边的男生。
:吃饱了么?他问了一个让我为难的问题。因为我的食量大过天。
:还没,中场休息。我如实交代。
: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他开始展开户口调查。
:X市。我用回答面试官的口吻应付他。
:这么巧,我也是,我是X市A城的。他语气中带着一点讶异。
:想不到这里也有老乡,然而我挤不出眼泪。我平静笃定,工作场合遇到老乡已不是第一次,频繁的跳槽使我累积了丰富的经验,手握一笔无形的财富。
:你之前也在广州么。他不厌其烦地审问。
:其实不是,之前一直在另外一个城市贡献劳动力和智慧。我语带保留。
:噢噢。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冷漠,沉默了下来。
:最近有看什么电影么?此时我已经严重怀疑他牙疼,想通过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前两天看了《西瓜皮和维多利亚的菊花》。我故意说出一部冷门电影。
:这么巧,我最近也在看哦,男主角最后选择离开是因为太喜欢女主角吧。他的眼珠来回滚动,似乎在回想着电影的剧情。
:其实我觉得男主角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自身罪孽深重,人在发现自己给别人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疤时,会通过移开视线来安慰自己的良心,一部好的电影,应该通过事故来剖析人性的种种。我用一副只有我才看得懂电影的样子发表感言。
:好像真的是这样子耶,被你这么一说,瞬间觉得电影高大上。他兴奋的时候,所有头发都竖起来,像个红毛丹。
:是啊,其实你可以看许多获奖作品,他们的故事都会发人深思......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开启了话唠模式。
以电影为开端,再蔓延至各地风土人情等各种话题,我们没完没了地敞怀畅谈,直到桌上的菜肴已彻底凉透,主管发号司令宣布聚餐结束,我们才发现竟喋喋不休地聊了一个晚上,更可怕的是,我甚至感到意犹未尽。好像这几个月来积攒的口水,如同决堤一般在今晚一股脑地汹涌而出。
那天晚上过后,有些东西似乎在悄然升温,比如坐我旁边的男生,开始趁我工作闲暇的时候扭过头来和我说话。话题通常围绕着菜米油盐,充满了生活气息。
:你怎么好像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又开始嘘寒问暖了。
:昨晚没睡好。因为搬到广州工作,我开始跟男友异地,远程恋爱带来的争吵绝对不会比更年期少。
:怎么了,来广州还没适应么?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起来。
:失眠而已,可能是天气太热吧。我打算敷衍了事,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下了班一起吃个晚饭吧?他出其不意地提出邀约。
:今晚?我反问一个问题,为自己争取考虑的时间。
:是啊,有家餐厅刚好今晚举行活动,吃刺身。他很聪明,抛出了具体的诱饵。
:OK,一起去吧,不过你得带路。面对刺身我无计可施,但路痴的属性让我不得不示弱求救。
晚上饱餐一顿后,他提议在附近散步:撑死宝宝了,要去走走么,这边环境不错。
:可以。兼具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我,话音未落便已起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出餐厅,我的电话骤然响起——是我的前任室友兼现任闺蜜。
:哈喽。我尽量压低声音
:北鼻~是我,你怎么这么冷漠。闺蜜扯着嗓子,他的兰花指若隐若现。
:我跟同事在外面。
:难怪,原来在...嘻嘻。
:想哪去了,普通同事而已。怎么了,前几天找你一直忙忙忙,现在终于可以闲下来歇歇了么。
:嗨~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不仅要拼颜值,还得隔三差五到处飞,今天早上才回到深圳。这不,刚填饱肚子就迫不及待给您请安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没白养你。想当年和闺蜜一起在深圳闯荡的时候,我一直充当慈善机构的角色,每天煮饭烧菜伺候他这个拖油瓶。
:晨光,我收到一个让人不愉快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闺蜜忽地一本正经起来。
:你说吧,咱俩谁跟谁。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他顿了顿:听说你男友最近也挺忙的,Sam他们说前几天在街上看到他跟另外一个男生走在一起,还勾肩搭背的。
:是么.....我不知所措,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劝你赶紧甩了他好过....闺蜜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骂着我男友,而我却无言以对,思绪凌乱。
妖孽闺蜜安慰了我几句之后便挂断电话赴约去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和同事漫步在珠江边,清冷的月光与斑斓的街灯混杂在一起洒在路面上,显得绚丽陆离,似幻似真。一对对情侣挽着手从我身边走过,低声的说着情话。眼前的这番景象似曾相识,我不禁有些伤感。
:这一带是广州最著名的CBD,两排的高楼呈对称式建筑...他喋喋不休的将百度百科上的资料像复读机一样复述了一遍。
:噢噢。我木然的点着头,同时高频率的翻着白眼。
走了一段路后,我们驻足在岸边歇息,看着轮船在江面上来往不息。10月份的夜晚和白天迥然不同,地面褪去了热度,空气徒然降温,一阵凉风夹带着水汽迎面吹来,让我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如果我有带假牙的话恐怕牙齿已经掉进水里。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之间站立的距离仅剩0.01米。
:如果你冷,可以再往我这边靠近一点。他压低了声音,那句话被江风吹远吹散。还没待我反应,他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你以前是不是在制丈中学读高中。他的宇宙逻辑再次让我惊艳。
:这你都知道,我身家清白,随便你查。
:其实,我们是同一个中学的,但不同班,有一次联考的时候,我刚好和你一个考室,每场考试你都提前交卷然后一溜烟的走出考场,后来我了解到,你是文科班的数学课代表,习惯独来独往,买菜还喜欢和店主讨价还价。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以为毕业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当我看到你走进公司,再慢慢靠近我时,我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声的分贝堪比初夜。只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印象?他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很冒险的问题。
:没有。我不负期望地泼他冷水,我向来孤僻且“目中无人”,好朋友也仅有寥寥几个。
:好吧。他吃瘪难堪,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看你最近上班常常发呆。
我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身边这个肤色黝黑,面相老气的男生。
:你有男友么?他打破了沉默,声调平静得像打招呼。
:我是否有男友,你我之间又有何不同。尽管他是个无微不至的暖男,每当我需要帮忙时他都会挺身而出,细微到连我办公桌上的纸巾用完他都会帮我新换一盒,但我不想让一段已经使我焦头烂额的感情搅得更混沌。
:我只是问问看,如果不方便的话......
我决然打断他的话:我现在已经如履薄冰,如果还有人参一脚进来,我恐怕要到陆居路抓药吃。
:好,现在不想说咱们就不说了好吗,我等你。他的眼波流转,眼睛被清辉映得如同LED灯泡在夜色中闪烁。
: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以免说多错多,越陷越深。
: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离我的住处很近,今晚谢谢你,再见。话毕,还未等他反应,我已抬起玉臂张开葱白的手指揽了辆的士上车闪人。
第二天上班,我一如既往地保持一张性冷淡的表情,像机器人一样麻木地工作,并在下班后匆匆赶往补习班攻读研究生,上完课又去健身房举铁或者星巴克兼职卖笑不卖身,我要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起来,唯有这样才不会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后的某天中午,我收到了一则短信:请你离开他,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电话便兀自响起——来电人显示我男友的名字。我按下接听键。
:刚刚的短信是我同事在闹恶作剧整我,晨光....男友话还没说完,电话的那头却传来了闺蜜的声音:你还想隐瞒他到什么时候,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我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速,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傻逼啊你,我都暗示你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知好歹,我啊,跟你男友上床了,我们在一起了....闺蜜歇斯底里。
:小光你听我说,不是。。。男友的话戛然而止,话筒剩下一片忙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脑子一片轰鸣。
尽管我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走投无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等着对方迈出第一步将其推入悬崖,但当我在得知男友和昔日的闺蜜背着自己苟且时依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蛀牙。
:妈的贱人。我忍不住从嘴里吐出脏话,作为一个文案,被愤怒和忧伤充斥头脑时能想出的脏话竟毫无攻击力。我很沮丧,仓皇地逃离公司,因为我怕自己会憋不住眼泪,一个七尺男儿在办公室里奔溃大哭会把孕妇吓流产。我怅然若失地蹲在空旷的湖畔,把头埋在膝盖上矫情地哭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漫长得几乎像过了一世纪。待眼泪风干后,我准备起身回去工作。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声源正逐渐逼近。我转过身,那个肤色黝黑,面相老气的男生已伫立在不远处。而我由于哭得像鬼叫且蹲得太久,消耗了不少卡路里,站起身时身子不自觉地晃动,一个踉跄。
他箭步跨到我面前,伸手扶住了我。
:你少自以为是,我好得很。我觉得自己很落魄,挣脱开来,用单薄的语言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我说过的,我会一直等你,像西瓜皮等待维多利亚的菊花。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如同置身于冬日的暖阳,寒意被一点点地驱逐,身心俱疲的我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我们回去吧。
他将头伏在我耳边轻声地哼唱:
如果你冷,我将你拥入怀中;
如果你恨,我替你擦去泪痕;
如果你爱我,我要向全世界广播........
刹那间我睡意全无,丫唱得太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