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有一把老旧的藤椅,在葡萄架下,数着光阴。
不知多少个日月轮替了,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发一言,不说一语。
最爱这把藤椅的人是爷爷。在几经风雨的洗礼摩挲后,藤椅和爷爷一样,变得苍老不已,满是划痕。
记忆里的星空,是由一个个童话编织而成的。晚饭后,一把老蒲扇,我就在爷爷的怀抱里钻进了夏夜星辰。咿咿吱吱摇晃的藤椅伴随着爷爷愈发低沉的声音,是当时最好的催眠曲。无数个夜里,四季的风吹过,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美梦。
就这样四季更迭,我到了上学的年纪。
当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时,爷爷总是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又看看雨里兀自承受折磨的藤椅,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我知道,爷爷是觉得它寂寞了,没有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它老的更快了。
喜欢下雨天的我却不以为意,雨水把它洗的干干净净了,不就更受人喜爱了吗?更何况,雨景里的藤椅朦胧美丽,别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呢!
夏夜沉闷燥热,尤记得以前放学归来的时候,早早洗了澡的我,二话不说直接趴在了藤椅上。爷爷宠溺地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继续讲着他故事里一百零八好汉的际遇。
爷爷不抱我了,他说我大了,藤椅老了,它脆弱的身体支撑不起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了。
微微有些难过,亲了亲这把可爱的藤椅,便又在爷爷的故事声中,沉沉地睡了去。
梦里,有雨水砸了下来,我听见藤椅疼痛的呜咽,心疼地摸了摸它,却感到泪水从脸上滑了下来。
大概是常常受到雨水的洗礼吧,庭院里的小树苗势如破竹,很快就亭亭如盖了。而枯黄的葡萄叶却刷刷地飘落下来,在风中打着转儿挣扎了一番,终是归于了泥土。
爷爷窝在藤椅里晒着太阳,多日不见,又沧桑了不少。皱纹在光阴流走间往上爬了又爬,华发如雪,晃得眼睛生疼。枯树皮一样的皮肤干巴巴地在脸上贴着,无声地诉说着老人的不易。
傍晚,又有冰凉的雨水打了下来。我看着雨幕里孤独飘摇的藤椅,有些于心不忍。青藓爬满了腿脚,淤黑的没法看,早就腐朽的藤椅不仅没有得到修复,还要承受来自大自然的伤害。
我提议让爷爷搭个篷子,让它免得风吹日晒。爷爷用浑浊的眼睛盯了良久,摇摇头。
已经这样子老了,就不用做那些徒劳无益的事情了,自生自灭吧。
说完用力的咳嗽了好一会儿,进了屋。
这时爷爷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我长大了,他却老了。像是古今以来亘古不变的真理一般,时间从未忘记任何人,也不会赦免任何人。
我疯了一般在屋里四处搜罗能够遮蔽风雨的东西,雨伞太小,被子没用,雨膜也不知道在哪里……
翻着翻着不知怎的就瘫坐在地上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我不要它在风雨里死去!我要儿时那个光滑平整,翠翠青青的新藤椅……
下雪了,大地银装素裹,爷爷平静地走完了他的一生。临走时也没能再看一眼那把陪伴了十多年的藤椅。
雪掩埋了一切。
我站在爷爷的墓前,终于哭成了泪儿人。
清理过残雪后,老藤椅终于露出了它颓败不堪的旧容,此时已经残败的坐不下一个小孩了。只能在光阴流转四季轮替中,继续数着自己生命中的日子,不发一言,不说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