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发过去以后,就马上关机去睡觉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手摸到一旁的手机,却还是不敢看他回了什么。
我把它放在桌上拿一本书盖在上面,上课也不敢带手机去,害怕自己会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点开来看。
中午回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微信。
他说,我们是橡树和木棉的关系。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我想,这种关系,终究还是不明不白的。
(一)
和江锦柯认识是我平淡如水的人生里最大的波澜,面对他,我也想做到波澜不惊,但总会以失败告终。
2016年9月7日我在温哥华,他在重庆,我们在一个聊天软件上认识。我下载那个软件不过是心血来潮,玩了两天就抛弃了,但是很奇怪,就在第二天我和他相遇了。
江锦柯说这是个诡异的缘分。因为他玩了几天也弃了。
一个二十五岁的男生说要加我微信,一开始我是很抗拒的,脑补出各种人贩子狰狞,龌龊的面孔,就像一个流了一地口水疙瘩,伤口流脓发肿的怪兽向我扑过来。
“后来你怎么就同意了呢?”林安渺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是冥冥中有条线牵扯着我的手指按下了“同意”。在这个看似热闹非凡的世界,谁不是孤独的信徒呢?我也想找个和我聊得很好的朋友,或者说找一个活的树洞。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江锦柯当一个可以任意倾述的垃圾桶,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也许第二天他就会死在我的微信里,没声没息地散成烟,像女鬼小倩烟消云散那样,但是我不是宁采臣,不会伤心。这样真好。
那天晚上,我和江锦柯隔了十五个小时的时差,离了1795.3公里,我却感觉他在我对面和我一样敲打着手机键,笑得欢快。
听见他用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和我道了晚安后,我便心甘情愿跌进了梦乡里。
第二天,江锦柯给我说了早安。我顺手回了一个后,才想起他那边应该是晚上十二点多了,正想撤回,就发现他发信息来了。
“新的一天,好好学习呀。”他用哄小孩一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对哦,他习惯熬夜,我都忘记了。
(二)
最近,林安渺总用一副杞人忧天的表情看着我,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亲爱的苏子衿同学,你不会要异国恋了吧,你真的要脱单了吗?你要抛弃我了吗?我怎么办?说好一起过双11的呢?”balabala一大堆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我一拍她的脑袋,背起书包就走了,丢下一句:“还早着呢。”
我假装很生气,却偷偷在心里笑了。我的心里埋了一粒牵牛花的种子,江锦柯每天的滋润早已经让它生根发芽了,它悄悄孕育了一苞粉红色的花蕾,想从嘴里探出来。我告诉它不可以,它却不听我的,只听江锦柯的。
我问林安渺,有没有试过不舍得和一个人做恋人,会觉得很浪费。她入世未深,迷惑地摇头。我也不想解释了,因为以前的我也觉得这句话很荒谬。
我在他的面前没有一点保留,腹黑,嘴贱,没有一丝的淑女可言,一直损他朋友圈没照片肯定是个丑逼。他说没照片是因为怕发了照片聊天就不纯粹了。我想想也对,就不强求他了。
江锦柯叫我青青,因为青青子衿。
而我叫他老大,因为我真的很佩服他,我和他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女生因为你的才华而爱上你的。
江锦柯的知识面广到上至宇宙万象,下至越人歌他都能说上半天,谈论女性地位时,他说了一堆我看不懂的话,比如第一步就出现很多矫枉过正的极端女权主义,比如母系社会之后能创造更多价值的男性开始慢慢占据主导地位,然后一直到现在,社会进步,两性所能产生的贡献越来越进步,所以女性地位才能提高……
我把自己包装成很聪明的样子,然后课余时间去钻研他所谈及的知识才不至于和他无话可聊。
那段时间是九月中旬,我在江锦柯面前是一个天真嘴硬的小妹妹,他是我眼中是毋庸置疑的老大,这种生活太有意义了。我们会对一个问题各持己见,争论得不可开交。
他说,我要不要放下水,毕竟我曾经是辩论队队长。
“不用了老大,赢了你说明我厉害,即使是输了,也是正常。”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居然以为可以赢他,事实上我从没有赢过,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好像要陷进去了,好害怕依赖上他,就像吸鸦片一样,万一有一天没得吸了,最后活成那人模狗样,遭人嫌弃。
我和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了,记得和我说,不要无声无息地走。”
江锦柯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漫不经心地轻笑:“青青,我不会离开的,我能去哪里。”我闭上眼睛,把这段语音反复听了十几遍。我感觉他就在我旁边,他说不会离开,我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三)
江锦柯教会了我太多东西,而我最怀念的还是在深夜里和他讨论一部电影或者一本书,说着说着就扯出一段往事。他是真正的有故事的人,而我的故事不过就是他。
那段时间“你的名字”很火,我在百度云找了资源,看完以后感动得稀里糊涂,我也许早就忘记了我要寻找一个人。那样的话,寻找根本无法开始,又谈何找到。
我想分享给他看,他却拒绝了。江锦柯是个很追求完美的人,坚持要到电影院上看,我很不解,如果不在大陆上映呢,难道就不看了么?
老大,听说11月11日“你的名字”要在大陆上映了,你可以去看了。但是你的身边会是谁呢?
看完“你的名字”,我很沮丧地告诉他,我的另一半在寻找我的路上迷路了。
江锦柯居然说可能已经遇到过了,错过而不自知,如果问路的时候多聊几句,说不定就会完全不一样呢,可惜,走上了分岔的人生。
对呀,就好像如果那天我心情不好,没有上那个软件,之后的故事就不会发生了。我们看起来那么有缘,不仅仅是在上百个人中选择一个路人问路的缘分,而是从千万网友中单单与他遇见的缘分。我一直很相信宿命的。
忘记为什么我忽然问起江锦柯的初恋。
我就像一个八卦的现女友,死缠烂打想从他嘴里知道一些她的事情,虽然毫无立场。
这一次,他没有发语音,而是发了一段很长的文字给我。
下了课以后,我握着手机,走在寥寥几人的马路边,想起他发的文字觉得很难过。他说,遇见她,用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不过也好,以后我老了,她还是像漫画里走出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鼻子酸酸的,心里乱成一团,不是感动,而是觉得好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人可以代替他的初恋。林安渺一脸单纯地看着我,挽着我的手臂说:“你可能知道他不是最好的,但是就是习惯了。”
我后来送了江锦柯一句话:“最动人时光,未必天荒地老。”
他说早已云淡风轻了。
“但是曾经刻骨铭心呀。”我说出了我不想承认的事实。
他很无奈地回了五个字,欲辨已忘言。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服软,但是我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四)
江锦柯的一句话就能让我哭得泣不成声,我哭着发语音给林安渺的时候,她措手不及,一直在问我发生什么了。
我连续发了两条消息给她,都不过是我的哭声。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异性朋友哭泣。
江锦柯说他有时候会忘记我的性别,我直白地告诉他我生气了!还说以后会把他当兄弟。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他都在解释,让我不要生气。
“罢了,你把我当兄弟就兄弟吧。”江锦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似的说出这句话。
我们第一次在一个问题上“达成共识”。他让我去休息的时候,我愉快地答应了,还回了句:“晚安老兄。”
但是我一个人在深夜里哭得不能自己,我关了卧室的灯,把脑袋埋在枕头上,眼泪浸透了里面的棉花,也许有一天会发霉,就像我现在的心,布满苔藓,我的力气化为了水分,尽数被吸收。我一直和林安渺说我心很痛,很伤心……
断断续续地,不知道她听清楚没有。我希望我的内心没有听到,那么也许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深情的人最怕感情深了,我根本做不到无视我的心跳去欺骗自己我甘愿和他做兄弟。
我和江锦柯告白了。我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献出去了,就在10月28号。
我说:“我反悔了。之前你一直怂恿我,让我遇到喜欢的就表白。我真的想说了,我喜欢你,你信吗?尽管我没见过你的样子。之前你说把我当妹妹一样喜欢,我说了以后,大家可能会尴尬,朋友都做不成了。当你说忘记我性别的时候,我想完了,原来你真心把我当好兄弟一样。”
等他回信息的那几分钟真的让我坐立不安。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呀,可惜你不知道而已。不过你的喜欢只是少女突然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知道吗?你死活要把我当兄弟时,我是非常非常伤心和沮丧的,所以这几天都不是很开心,今天上午还和人吵了很久。。唉,青青,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比你大太多了。而且你连我的样子,身高,体重都一无所知,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啊。”
我的手颤抖着,却又立刻打字,生怕迟了一秒:“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要考虑的。即使我们不是恋爱关系,但是可能灵魂早已经相恋了,老大。”
“我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你说吧,我们除了不能在一起牵着手晃悠,和那些恋人有什么区别。我对你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那面的江锦柯笑着说出这段话,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围绕在我的身边。
那种感觉很奇妙。
是呀,喜欢的人刚刚好也喜欢我,最美好的事情不就是这样了吗?我和他也许早已经脱离了恋人的关系,在一起不是最终的目的,被拒绝了也很开心。
林安渺问我,那到底算不算在一起了。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像个经历了很多的大姐姐,“这道题无解,没有在一起,只有永远不分离。”
(五)
最近几天温哥华七八度,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在寻找一叶最大的枫叶,因为他是我的老大。总有一天我要把它送给他。
上个月我在INS上发了一些摄影的图片,被一个摄影师点赞了,这几天他老是缠着我,给我发很多私信。
我和江锦柯说了这件事,他回了我一句:“你就说你有男朋友了!”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橡树和木棉的关系就是恋人的关系。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照片,一个穿白T衣服的男生双手搭在一根栏杆上,浓浓的双眉,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刘海被风吹得歪向一边,微微地笑着,仿佛在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