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宋詞系列之《末世宋词也铿锵》精彩分享

蒙古铁骑用了大约四十年的时间才拿下南宋。在这四十年的时间里，宋词出现了许多悲壮的作品，但仍然有一些清雅词出现。这看上去有点奇怪啊。如：

清平乐　　张炎

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这首词表面虽然哀婉，但内层仍然是花间词一脉的“愁”绪，而且有点空灵，丝毫看不出战乱的迷离。

不过这不是主流。很快，大量的悲壮词就出现了。如：

贺新郎　　刘克庄

国脉微如缕。问长缨何时入手，缚将戎主？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试看取当年韩五。岂有谷城公付授，也不干曾遇骊山母。谈笑起，两河路。

少时棋柝曾联句。叹而今登楼揽镜，事机频误。闻说北风吹面急，边上冲梯屡舞。君莫道投鞭虚语，自古一贤能制难，有金汤便可无张许？快投笔，莫题柱。

这个刘克庄很多词的内容都是当时历史环境的真实反映，其取材的角度也是前人所不曾涉及的，表现出了作者的人文关怀。如：

贺新郎　　刘克庄

草草池亭宴。又何须、珠韛络臂，琵琶遮面。宾主一时词翰手，倏忽龙蛇满案。传写处、尘飞莺啭。但得时平鱼稻熟，这腐儒、不用青精饭。阴雾扫，霁华见。

使君偿了丰年愿。便从今、也无敲扑，也无厨传。试拂笼纱看壁记，几个标名渠观。想九牧、闻风争羡。此老饱知民疾苦，早归来、载笔薰风殿。诗有讽，赋无劝。

前人评说，此刘克庄是宋末辛派里成就最大的词人，但后人却将其忽视。我估计是因他的词取材偏离宋词太远所致。这真是一个不应忽视的词人啊。

宋末，词坛上还有一位奇才，可是很短命，二十六岁就客死杭州。之所以说他是奇才，是因此人的《龟峰词》集，三十一首全用《沁园春》一个词调写成，极为罕见。这个人就是陈人杰。

沁园春·丁酉岁感事 陈人杰

谁使神州，百年陆沈，青毡未还。怅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伤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风寒。

说和说战都难。算未必江沱堪宴安。叹封侯心在，鱣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关。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画儒冠。

这首词代表宋末文人对国之将亡的愤慨，和对朝庭的问责。不过，也就是在文章中抒发一下而已。大江东去，谁可挽狂澜？

在介绍宋末最后一个大词人文天祥之前，我给大家插入一个即将亡国时的词坛奇葩。

先看此人的两首词作。

霜天晓角　蒋捷

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折去，知折去、向谁家。

檐牙枝最佳。折时高折些。说与折花人道，须插向、鬓边斜。

昭君怨　　蒋捷

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鬟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说实话，这种朴实无华却清新隽永的情趣和美感，是文章的极高境界，多少文人呕心沥血而不得。可惜的是，蒋捷词作生不逢时，出现的不是时候，因而显得异常突兀！蒋捷是宋末元初人，这类作品，可谓称得上“词人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过不能这么就定论，此人尚有悲国词。

贺新郎　　蒋捷

浪涌孤亭起。是当年、蓬莱顶上，海风飘坠。帝遣江神长守护，八柱蛟龙缠尾。斗吐出、寒烟寒雨。昨夜鲸翻坤轴动，卷雕翚、掷向虚空里。但留得，绛虹住。

五湖有客扁舟舣。怕群仙、重游到此，翠旌难驻。手拍阑干呼白鹭，为我殷勤寄语。奈鹭也、惊飞沙渚。星月一天云万壑，览茫茫、宇宙知何处。鼓双楫，浩歌去。

奇葩吧？一腔悲歌泣天地，亡国后只能到外星去寻找归宿了。

就在大宋王朝气数将尽的时候，一个人物出现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比较充分地表达了宋朝最后的悲情。

这个人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一方面表现了大无畏的浪漫精神，一方面也不可掩饰地表现了悲壮而无助的叹息。

这个人就是文天祥。

文天祥（公元1236年~1283年），名云孙，字天祥，汉族，吉州庐陵（江西吉安县）人。公元1256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此后约二十年间，几乎默默无闻，但在其人生的最后时期，却脱颖而出，成为一代悲情之将。

文天祥被人称赞之处不在于他的战功，因为他所经历的数次战事，几乎都以失败告终，从军事上说没有什么实际的成效。但是，在国将即亡时，文天祥对忠君与爱国二事处理得非常恰当。宋恭帝投降前，他起兵勤王；宋恭帝投降后，他没有跟着投降，而是坚持“君降臣不降”。后来，文天祥兵败被囚，元朝又利用宋恭帝去劝他投降，他还是不从。在他看来，宋恭帝是君主，不幸而失去国家，值得同情。但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他决不能以忠君的行动去改变他忠于国家的信念。

文天祥生不逢时，却大气凛然地活着，正是一种伟大的人格！

因此，文天祥的词里就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浩荡之气。

沁园春　文天祥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後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

人生翕炊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留芳。古庙幽沈，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这是何种的生死气概，可与岳飞的《满江红》等而视之。不过，人们终因那首著名的七律诗而大多忽视了文天祥的词作，甚为可惜。

酹江月　文天祥

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风雨牢愁无著睡，那更寒虫四壁。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

堪笑一叶漂零，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去去龙沙，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

这首词据考是与《过零丁洋》诗同为被俘北上时所作，只是地点不同，因此气脉相承。

宋词之所以伟大而高妙，还有一个比较被人忽视的显性特点：以悲国悲情的李后主开始，然后花间婉约、然后豪放，最后以悲情悲国结束。正好完成了一次文学艺术与家国时代的完善结合！

宋词这种艺术形式，从我这样的视角看来，仿佛专为那个繁华弱国而生而灭！所以，宋词曲谱的湮灭，倒像是宋人的故意！

只是后辈如我，徒唤可惜可叹，失了曲调的宋词，终是一种残缺美，美则美矣，却有极憾！

当然，文天祥最为著名的作品就是《过零丁洋》诗。我就以此诗作为本次的结束，算是个例外，以表达对这位伟大人物的敬意！

七律·过零丁洋　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