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所生活的时代太过令人“炫目”。

每天眼睛被屏幕闪得眼花缭乱，每天被在线社交搞得昏头涨脑。就算夜深人静停下来，刷手机看视频、看微博、看剧，也“霸占”了睡前时光。

忽然世界变得越来越吵。或许从前也吵，只是没有媒介让人听到看到而已。

当我的父母也离不开智能手机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一个时代来临的时候，就连最顽固不化的人也抵挡不住必然而至的潮流。

“又在胡思乱想了？”

熟悉而尖锐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我抬起头，看到母亲焦躁不安的脸。她挂掉手机里的语音电话，正带着法官宣判一样的表情凝视着我。

我回过神来：“妈，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创业……”

“准备什么？有你准备的时间，别人都做成了。”

她依然那样坚定而有魄力，一如十几年前，她大刀阔斧地抛弃事业编，下海做个体户一样。

母亲早年经营了几种买卖，成功过几次，但是最后一次还是以病倒告终，不得不放弃了事业梦想转而变成长达十几年的家庭主妇。

之后我成为了她的主要梦想。我学习成绩的优异、我读书的自觉和努力，以及我未来也许的“出人头地”，都似乎能够为她被击落的自尊“一雪前耻”。或许如她所说，她对我“没什么要求”，可我就是觉得自己如果是个平凡的人，就是“对不起”她。

可惜我没有遗传到我妈的“大刀阔斧”和“雷厉风行”，我大概是更像我爸的“瞻前顾后”和“顾虑重重”，因此这又再次让我感到“对不起”她。

“行了，别想了，”她见我眼神游离，主动打破了平静，“我跟你爸给你拿钱，回头让你舅帮你宣传一下，我也去北京帮你，就这么定了。”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创业是我提出来的梦想，母亲在想尽办法支持我的梦想，难不成我还要埋怨她不成？我要不就试一试吧，万一行呢？

回到北京办理辞职的时候，我跟老板说我是“身体不舒服，要看病去”，老板表示关心与不舍，还送了我一盒茶叶。可他大概没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要试图入和他一样的坑。或许他要知道的话，必会劝我别犯傻，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被虎咬过的牛犊是不会听任何人的警告的。

不得不说，我也有一种虚荣心与成功欲，二十几岁的时候最容易被“出人头地”和“衣锦还乡”所诱惑，对“闯”与“拼”有种难以形容的勇敢。要是有我母亲这样的支持者怂恿一下，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拔得头筹。

我父亲在一切事情上都谨慎保守，唯独在支持我的梦想时能够义无反顾。“父爱如山”这个理由太简单了，确切地说，当年我选专业的时候，是在父亲的鼓励下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恰好他也喜欢这个专业。所以除了爱，也许是因为这是我和他共同的梦想。

母亲的梦想倾向于让我成功，而父亲的梦想倾向于让我寻求我俩共同好奇的答案——当初的选择是值得的。说来有点愧疚，我和父亲站在统一战线好像孤立了母亲。

不过好在三个人难得地在让我创业这件事达成了共识。

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来，那头母亲的声音铿锵有力：“我和你舅在一个房子这儿，这房子各方面的很好，你让你舅跟你说。”

“……”

舅舅是位真正的画家，是我妈心中“出人头地”的弟弟，是全家人的骄傲。他的审美和选择自然是不容置疑的，我唯独就担心租金太贵。小一万一个月的租金，怕在一年就能消耗掉我们三线城市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

“你这孩子真是前怕狼后怕虎，你选的地方不能太寒酸，你舅说得对，心理咨询是个高雅的服务，你不能找一破房子对付……北京现在房源紧张，不下手就租不到了……”

挂了电话，我还处于迷茫状态。我的事业如今就像一幅不知名的画，费尽心机地挂在卢浮宫的洗手间，但要告诉别人自己是卢浮宫藏品。我猜我在我妈和我舅的眼中，就是《蒙娜丽莎》。但对我自己而言，我也许是，但是可惜是达芬奇在世时的《蒙娜丽莎》。

做家装和房屋租赁行业的男友听了，表示房租有点贵，但他也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感觉就像这一切是别人的事情。

“我会帮你装修的。”他从来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是每次的承诺都用行为来兑现。这是我最爱他的地方。

他从不怀疑我的梦想，如果我说我要摘月亮去，他一定会帮我修天梯，他从来不会说：“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