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之后上班的第一天，一个陈年旧句突然在微博里流行起来：愿你我既可以朝九晚五，又能够诗情画意。

       看上去很美对不对？

       然而就是在大年初七这天，我怀揣着这个温暖而美好的句子，以及新年里满腔的鸡血，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

       我在闹钟响过第二次之后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本来我还想再迷糊十分钟的，但是昨晚看过的鸡汤文还在脑子里残留盘旋着，况且又是新年上班的第一天，我想着怎么也得搞个新气象出来。于是我抓起手机蓬头垢面的去了卫生间。

       排完憋了半宿的尿，我还没来得及体会酣畅淋漓的感觉，就被工作群里的消息彻底惊醒了，老板说八点准时到公司开会，后面连续跟着三个叹号。看看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半。而从我的出租屋到单位，早高峰的公交起码要磨蹭一个半小时。

       说好的朝九晚五呢？我来不及骂娘，惊慌失措地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儿，然后惊慌失措地出了门。

       还算幸运，我顺利地打到了一辆车。跟司机交代完地点，我立刻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今天的工资打完车还剩多少钱？

       钱花的不冤枉，好歹没迟到。于是从早晨八点钟开始，我感觉一整天都要忙到飞起来。本来我还计划着中午半小时吃饭，半小时看书，顺带着眯个十来分钟。结果饭都没吃几口就被客户断断续续的电话和消息搅乱了。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特别羡慕职场剧里那些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小妖精们，胸前抱着厚厚的一摞文件到处冲锋陷阵，中英文无缝切换跟各种客户交锋，分分钟谈个几千万美元的生意，简直是荡气回肠。可真现实中的职场，完全就是他娘的一地鸡毛。除了忙，还是忙，焦头烂额的忙。

       我就这样一直忙到了晚上。相信你也已经猜到了。是的，新年上班的头一天，我就主动加班到了晚上九点。注意是主动，老板可没逼我。

       什么？你说我活该？你叫我准点儿下班？我真想甩一个华妃的白眼给你。谁不向往朝九晚五的生活？谁不想下班时间一到立刻撒丫子飞奔回家享受清净？可是工作那么多，同事那么拼，银行卡里的余额那么少，我是不想混了么？老板是压根儿没说过让我加班，人家只是给我分配了八小时之内完不成的工作量而已。

       不要以为加班结束就可以皆大欢喜了。从高大上的CBD到脏乱差的城中村，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段路，除非迫不得已，我是万不敢打车的。要不早晨打个车，晚上打个车，中午叫个外卖，一天的薪水也就差不多花完了。然而我的房租，话费，日常开支以及人情往来，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都在眼巴巴的盯着我那点可怜的工资。我知道，此刻那些被成功学洗脑的人一定会义正言辞地质问：谁叫你笨？谁叫你懒？你怎么不看看那些大咖们吹着牛逼喝着咖啡就把几百万年薪给挣了？这话听着挺有道理，可问题是，如果满世界都是大咖和马云，那得多可怕？你知道有一个词叫芸芸众生么？我的能力和天赋，只允许我做个芸芸众生。我感觉我能相对体面的在这个要命的社会上活下去，不给别人添麻烦，都已经要用尽洪荒之力了！

        终于下班了。我夹在一群同病相怜的加班狗和上完补习班的熊孩子们中间，强打精神熬过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路程。然后一天之中最悲催的事情出现了：早晨赶着出门，我竟然把钥匙锁屋里了！新年上班的第一天，朝九晚五没有，诗情画意没有，全特么是狗血淋头。我忍住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翻出了房东的电话。

        晚上十一点半，我终于把自己收拾好躺在了床上。我翻出手机，看着微博里的那句话，不由得笑了。汉字的美好之处就在于，随手挑几个出来，然后将其排列组合，竟然就有了神奇的意境。可鸡汤，可狗血，可嬉笑怒骂，可悲天悯人。尤其如果碰巧凑出押韵，效果定然翻倍。可是文字再美，鸡汤再浓，也抵不过现实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悄无声息地关掉了床头灯。

        在半梦半醒的被窝里，我突然间想通了。也许世界上真有朝九晚五诗情画意这回事儿。但恐怕，朝九晚五只存在于体制内神圣的办公大楼里，诗情画意也只存在于中产阶级花样翻新的旅途之中。而既能朝九晚五，又能诗情画意的生活，对于像我一样的芸芸众生来说，只存在于白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