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这里有一种习俗，年初家人出门、店铺开业都要燃放鞭炮。说是驱除晦气，鞭炮长短因家境而异。鞭炮响的好歹预示当年的运气。
曹家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土豪，儿子曹东是个防水大伽，每年有几十万的进账。每次年后返城开业都要燃放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大的一盘鞭炮。
正月初六，一大早镇上就鞭炮不断，看来，这天是个吉祥日子，出门、开业的不少。卯时刚到，曹家早已抻开的鞭炮响起。“咚啪、咚啪、咚咚啪……”
怎么回事？一条鞭炮怎么两头响起？
刚点完炮逃离炮头的曹老爷子发现了不正常。谁点的那头？也没让别人点炮啊！
郁闷！可是，炮燃得正急，也无法熄灭了呀！
不祥！曹老爷子心里嘀咕着。
儿子曹东和媳妇带着六岁的孙女，已经开着车出发了。搭乘儿子车的还有邻居高家两口子，及跟儿子干活的侄子和儿子妻弟。
没法撵上儿子呀，真想把儿子他们追回来。
那是2003年的年初，曹老爷子手上没手机。明知儿子的手机号码，也不好意思借人家的电话去联系儿子。现在的年轻人，总以为老年人迷信。
心里疙疙瘩瘩地曹老爷子，心烦意乱地过完了这一天，睡下时还和老伴说起放炮的事儿。“嘴巴挂子，小东两口子都不信迷信，你也别放心上。”老伴一边安慰老头子，一边心里也挂念上了。
“康康，你说恁爷是不是瞎操心？”老伴心里没底，这边向十岁的孙子找答案。
“不一定，我也看见炮从两头响，看着心里也不是味儿。”小家伙和爷爷一个声音。
也怪呀，年前康康跟爸妈一块在城里上学的，过完年却坚决不去了！哪有儿子不愿跟爸妈一块生活的？爷爷奶奶又不会挣钱，手里也没钱。
祖孙三个没论出个结果，无言地各自睡下了。
2，
初七早上，曹老爷子刚起床，正扫院里的积雪，就听有人拍大门，“开门，快开门！”
老爷子一拉开门扣，一行五、六个女人冲进院子。为首的是媳妇的妈和小姑，后面有媳妇的婶子、阿姨和堂姐。
“俺闺女出车祸了，俺得弄俩养老钱儿……”媳妇的妈一边冲向堂屋一边哭着诉说。
“啥？谁说的？在哪儿出的车祸？小东呢？……”老爷子追着问亲家母。
“全没了，车都压瘪了，只剩小林和艳子了，我的闺女呀一一”
“……”
老爷子听懂了，儿子开的车钻前面一大车下了，后面一大车压上小车了，前后两面夹击，一车七人，只剩下媳妇的弟和小孙女，其余……
真是应验了！两面夹击！悔呀！
消息十有八九是幸存的儿媳的弟弟小林电话告知的。
曹老爷子立即找钱去看儿子了，信用社贷了一万块，匆匆踏上了长途车。
曹家院里，康康和奶奶才起床，听见姥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边说边行动，小家伙呆了。
爸妈没了。姥姥她们来抢钱了。
这群娘们儿撬开康康妈房间的门，东抓西挠地找出了钱、首饰和存款单……
康康一动不动地瞪着她们，无声地定在客厅里，他明知也拦不住。
康康奶奶，一听儿子媳妇没了，顿时懵了。只一个动作，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咋办啊……”
半个钟光景，这群女抢盗大包小包的抱着现金、首饰、存折，凯旋而去。客厅里的小康康，她们视而不见！
外面，雪花纷飞，寒风刺骨；房里，祖孙俩如同跌入深渊，无人施救。
据说，光现金被抢三十多万，存折上有两百多万，首饰也有十多万的折合。
曹东生前打算给双方老人各买一份保险的，由于曹老爷子不让买，现金也没存上。
曹老爷子生性耿直，从不向手头富足的儿子伸手，除非给俩。平时老俩口在集上摆个小摊，手头也够零用。
被一群抢盗洗劫而空的房间，康康关上了门。
3，
正月初八上午，曹老爷子带着车祸中丧生的五个人的骨灰回了家。曹家小院顿时围满了乡亲，同情的，伤心的，帮忙的，大家送上了力所能及的关照。
由于私家车没交保险，车毁人亡后，肇事司机由保险公司全权处理。两个幸存人员住院治疗费用除外，剩余的钱也仅够丧亡人员的埋葬了。
曹老爷子人又忠厚，心想人都没了再无理取闹反惹人笑话。
看见爷爷回来，孙子康康扑向老人，诉说他看见的抢劫行为。
“爷爷，俺姥家人把爸爸的钱都弄走了。咱没钱了！”
“她们把门撬坏了，俺奶只顾哭也不管，我害怕也不敢吭气儿。”
“爷呀，俺爸妈都沒了，咱以后谁挣钱呀？”
听见孙子的声声哭诉，曹老爷子垮了，一下子瘫坐地上，老泪纵横。
本想拿点儿子的钱赔那几个同遭难的无辜者，这下可咋办？自家都没保障了！
“他爹呀，康康她姥连媳妇的首饰都抓走了，小艳艳还在住院，咱咋弄啊，怎么过呀？”
一向温良的老伴没发过愁，都是老曹的坚强支撑这个家。这回也不能让她和孙子发愁，人虽老了，却还能动，日子还得过，孙子还得养。
“康康，老伴，有我在，你们不用怕！”
曹老爷子擦干眼泪，苦撑着起来，在乡亲们帮助下埋葬了儿子、媳妇和侄子。还好弟弟因为孩子多，看哥又作难，也没说什么。
邻居高家两口子撇下老娘和一双儿女，好在留有几十万存款。曹老爷子把那双儿女送到福利院，高老太太给孙子保存着几十万元存款。
自始至终，儿媳妇娘家那群抢劫者没再看女儿和外孙一眼，许是盆满钵满了，女儿死了，亲情也没了。
4，
按当时保险公司的说辞，康康兄妹可以进福利院。
可曹老爷子没让孙孙福利院，一来他们老夫妻舍不得俩沒爸妈的孩儿没人疼，二来也不想麻烦政府。毕竟，他们还不到六十岁，能养孙子们长大。
康康兄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之前的豪富生活变到穷孩子的日子，也能适应。
穿名牌，吃营养餐时，他们是少爷小姐样儿。如今，穿地摊货，吃家常饭，他们和乡邻小伙伴们一样觉得香甜。
小钱好花，大钱难弄。
镇上统一街上盖门面，曹老爷子哪有钱啊？可不盖也不行。
乡亲们出主意，让康康找后街上住的姥姥要。
“你爸爸挣几百万呢，都供你舅盖房娶媳妇吗？要几万回来盖门面，也好租出去挣钱。”
“对，当初要不是你爷耿直，早给他们闹翻了，你是你爸的儿子，该去要！”
“你爸挣的钱，也该有你爷爷奶奶的赡养费，你们兄妹的扶养费，他们应拿的是小部分，你们该得的才是大部分。”
已经读六年级的康康，听婶婶、姑姑们这样一分析，也觉有道理。对呀，爷爷为什么不向他们要呢？那是爸爸挣的钱呀。
可转念又一想，姥家人强悍，爷爷奶奶忠厚，怎能争得过他们？
“爷爷，奶奶，我去要，我不怕他们！”康康向二位老人保证。
可是，自从爸妈去世后，康康可一次也没去过姥姥家呀，这次去他们搭理他吗？
“你行吗？他们不给咋办？”奶奶也顾虑了。
“试一下，不给拉倒，反正也没关系了！”爷爷不想难为孙子。
“一定要到手！爷爷，你说需几万？”康康像要做这个家顶梁柱了。
“五万就行。”爷爷不敢多说，恐怕多了他们也不给，毕竟他们挥霍几年了。
康康还真行，当天傍晚就去要钱了。到姥姥门前大街上一站，舅舅赶快问外甥做什么。听说要钱五万，赶紧去取五万给康康奉上。康康接钱便走了！自始至终，孩子没进他们家大门。
毕竟拿人家的理亏。
5，
曹老爷子供孙子上完小学，初中，高中，不辞辛苦。
多亏当初儿子给孙子们买了保险，孩子的大学费用才有了保障。
去上大学前，康康和爷爷奶奶到爸妈坟前道别：“爸，妈，这些年爷爷奶奶替你们操心了，把我们兄妹养大了。”
也真怪，一阵邪风忽地卷起燃着的纸，打几个转，直朝家的方向飞去。
老曹夫妇也奇怪，这儿子媳妇地下有知了？
“爸，妈，你们挣那么多钱，当初都被姥姥她们抢走了。爷爷奶奶都费尽了心血，奶奶想你们天天哭，眼睛都哭坏了，看东西模糊不清。”
“对了，我报的是医学院，毕业好给奶奶治眼病。”
……
老曹祖孙回家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去大学报到。
说来也怪，坟地里的那股邪风裹着烧纸一溜烟飞回镇上，飞到后街康康姥姥家。
正在门廊里午休的强悍婆一一康康的姥姥，一个寒颤从竹床上滚下来，两眼上翻，不醒了人事。
强悍婆的老伴在旁边乘凉，正纳闷哪里飞来的烧糊的烧纸。忽地老太太滚下了地，奇了怪了！
赶紧掐人中，找医生，旁边的儿子媳妇立即东奔西跑求救。
一番抢救后，老太太醒了，口里直呼：“闺女呀，我错了，我错了！”忽地又翻了白眼。
又掐人中后，醒来又大呼小叫：“小东，小东，不光我呀！”
“闺女饶命，她几个是把钱都给我了，我承认，我承认！”
老头看老太太胡言乱语，掐着人中不松手。好大一会儿，老太太才真正醒了。忽地坐起来，“赶紧拿麻杆火，赶他们走。小东两口子要掐死我！要钱要钱啊！”
这下老头明白了，是女婿女儿发愁他们儿子上大学，回来要钱来了。
“我说老太婆，说你过分你还不服，咱闺女没了，人家儿子也没了，你带人抢钱太不象话了！”
“闺女没有，谁养咱啊？拿俩钱儿过分吗？”
“不过分？你一下子抢完了，看外孙他们一家遭多少罪？可怜呐！”
“谁可怜我呀？白发人送黑发人！”
话刚落地，老太太的眼又翻上去了！脸色由红变紫又变得苍白！这回再也没醒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