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王生，养有一马。其毛赤，其蹄白。身高体壮，仪态不凡。王生甚惜，每日以清泉良草饲之。
一日，生乘马外出，路遇群盗。持刀执枪，叱呵震天。生甚骇之，面如土色，双股战战，几欲仆地。 盗欲夺马伤人，忽闻长嘶。有如九天龙吟，清啸激越；又如山林虎啸，生猛骇人。群盗异之，纷纷弃刀丢枪，伏拜于地，莫敢视之。但见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生大喜，以神视之。却不料其马三日不食，忡忡忧色。生不知何故，遍请良医，无治。旦日晚，王生探槽枥。见其马，眼眸闪烁，竟开口曰：“蒙君养育，未得言谢。今日相报，就此别过。”
生大惊，曰：“汝乃畜生，竟能言？”
马曰：“奈何，人虽能言，若不知耻，畜生不如也！”
生曰：“缘何出此言？”马曰：“吾本东海之虬龙，因与龙王有隙，被他参上天庭。玉帝不问原由，伏罪于我，乃罚转世为马三代。看惯人世间衣冠禽兽，沐冠之猴也。”
生默然。马曰：“吾曾投生赤兔，于温侯麾下。此人不义，三认父诛其二，吾甚耻之。后随君侯，仁义之士。千里送皇嫂不忘桃园之义，秉烛观春秋不忘叔嫂之礼，华容释曹操不忘赐袍之恩。刮骨疗毒见其威，水淹七军见其智，温酒斩将见其猛。虽心存刚愎，七尺刚躯，身首异处，然吾虽死而誓从也！”
生神往，曰：“然？”
马曰：“后吾为五花马，驱驰于青莲。此人才华横溢，豪放不羁。吾随其渡江陵，过蜀道，登崂山，下终南。晨望泰山日，夜观峨眉月，春饮庐山水，冬踏天山雪。品红尘之愉悦，尝世间之忧患。然其好酒忘义，竟以区区水酒将吾易于酒厮。吾愤之，遂不食而亡。”言毕，一声长厮。见其凄然欲泣。悲愤之色不绝于面也。
生恻然，但听马曰：“吾生性不羁，驽钝猥琐。蒙君不弃，待吾甚佳。然太白有言：愿为腰中剑，直为斩楼兰。吾不能随君征战于沙场之上，却骈死于槽枥之间，憾矣！”
生赧颜曰：“吾虽愿以微薄之力，报效国家，名垂青史。然朝廷黯淡，是非难分。君不见三闾大夫愤投江，东坡居士忧流放，武穆枉死风波亭，子胥功高空含冤？此前人之鉴，吾不敢负后辙也！”
马曰：“君言差矣！人生自古以来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王拘而创周易，屈原逐而赋离骚，孙子残而修兵书，司马刑而著史记。后有范夫子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声显于朝，名震于野，以国富民强为己任。怎能畏前恐后，取小利而忘大任？”
生面有愧色，无言以对。
马曰：“世少有伯乐而多千里马。汝宅心仁厚，如若为官，定能清正爱民。望君不辞辛苦，慧眼识才。内可安民，外可定国。文可运筹于千里之外，武可御敌于万里之际。则天下苍生幸矣！”
生拜而称是。 忽闻霹雳阵阵，但见其马身放霞光，绚丽灿烂。化为一龙，身长千尺，电目炯炯，血舌烁烁。朱鳞火鬃，绕屋三匝，冲云而去。
王生嗟叹不已，自此以后更加发愤苦读。为官之后，一生清廉。不畏强权，同情疾苦，受万民敬仰。后娶妻唐氏，举案齐眉，相知相敬。提携后进，尽心竭力。
数年后，王生门徒桃李天下，名扬四海。此皆其马谈之功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