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五月,是樱桃成熟的时节。樱桃成熟期短,只有从初夏到盛夏一个月。这一个月也是阿婆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日子。
阿婆家果园方圆十里内有数家果园,就属阿婆家的樱桃卖的最好。一墙之隔阿公眼看自家的樱桃无人问津,在通往阿婆家果园的必经之路上树了一块木牌,刻着“阿公家的樱桃更大,更甜,更便宜”。
刚立广告牌的那两天,阿公家门庭若市,来买樱桃的人络绎不绝。没过几天,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常态。阿公心中不解,都是一乡的土,一乡的水,一乡的人,甚至大家都认为是一样的樱桃,为什么来买的人就是认为不一样。于是干脆提着樱桃篮子守在马路边,见到买樱桃的车经过,挥着手吆喝着:“快来看啊,又大又红的樱桃,便宜卖,便宜卖!”偶尔有车停下,车里的人看了看阿公篮子里的樱桃,摇摇头说“这樱桃品相比不上隔壁阿婆家,她家的樱桃比你这至少两个大”。阿公一听,心里急了,连忙抓了一把樱桃塞到车窗内,说“您尝尝,您尝尝,这樱桃的口感绝对纯正”。
“嗯,甜是甜,但阿婆家的樱桃肉厚多汁,果香更浓郁”车里的人吃着阿公的樱桃,口里却念着阿婆家樱桃的甜。
“我家的便宜,你要多少,我再给您打个折”阿公话音还未落,车子摇起车窗朝阿婆家果园开去。更多的车并没有在阿公的果篮前停留,径直开往了阿婆家果园。
阿婆因为卖樱桃成了村里的“富婆”。有钱的阿婆却一点看不出来“富裕”的样子。阿婆衣柜里的衣服加起来不超过五件,夏天两件换洗的T恤,一件马甲,一件毛衣,再加上一件大棉袄,仅此而已。除了穿的简单,阿婆也吃的凑合,从地里拔一把野菜炒熟,搭配着馒头就是一餐饭。村民们谈论起阿婆,都带着叹息和不解:“这么能干的女人,就是命不好,老公孩子死得早,命硬!”“她也是想不开,钱都攒着,也不知道攒着留给谁......”
阿婆的樱桃卖出了名气,阿婆也跟着出了名。报社的记者慕名前来采访这位农村企业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来,走到阿婆家门口,便被吓退了半程:一座低矮破旧的老屋危危地立在垃圾山旁,土墙斑斑驳驳,一边的房门半躺着。废弃的破旧纸箱依靠着老屋高高耸立,遮住了半个窗户。酸臭味从老屋旁的易拉罐堆里冒出来,一阵一阵,让人作呕。
村民们从没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车队,都从家里蜂拥而来,看个究竟。记者们围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发怵,一个个捂着鼻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成。扛摄影师的记者转头问身边的老太,说:“这房子有人住吗?这味道怪难闻的。”
“咋不能住,天天住着好的呢”老太太别过脸,没个好脸色。
“这垃圾堆不臭吗?”记者接着问。
“臭啊,不臭还能叫垃圾堆吗?”老太太嘀咕着,嫌弃城里人麻烦多,穷讲究。老太太盯着记者肩上的黑砖块,好像看到日本人入侵村子一样,眼里满是防备,想着赶紧把他们轰走。老太太追问道“你们这是来干嘛?”
“我们来找卖樱桃的阿婆,她是住在这吗?”记者问
“你们找她什么事?”老太太的语气稍有舒缓。
“我们想采访一下这位女企业家,分享她成功的经验”。
老太太一听大家伙为了她而来,脸色由阴转晴,连忙招呼大家进屋休息,房间里的煤油灯眨巴着眼,忽明忽暗。阿婆坐床上,记者围站在一圈,伴随木床嘎嘎作响声,和屋顶雨水敲打地面的滴答声,完成了采访。阿婆家头一次这么热闹。
阿婆家第二次如此热闹是在阿婆的葬礼上。全村人为这位农村企业家举行了盛大的安葬仪式。锣鼓声响彻了三天三夜。村支书作为村里的代表整理阿婆的遗物。除了几件日常衣物,一张破烂的旧木床,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一只青花瓷碗,家里没件像样的家具。阿婆没有子女亲人,村民们都在琢磨阿婆把卖樱桃赚的钱藏到哪里去了。
村支书翻遍了阿婆家角角落落,除了衣服口袋里三五个硬币,没找到更多的钱。村民们议论,阿婆肯定把钱藏到樱桃树下了。隔壁的阿公高价收购了阿婆的果园,不知道是为了那些又大又红的樱桃,还是为了找寻树根下藏着的“巨款”。
又是一年樱桃成熟的季节,樱桃树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果子,泛着红润的光泽,让人垂涎欲滴。一封希望小学的感谢信寄到了阿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