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相亲对象分别回家,母亲一个电话,心情又不可避免的焦躁起来。
她在那头喋喋不休的问着今天见面的点滴,然后兴致勃勃的规划你们明天可以做点什么。
我说要体检,几乎已经是不耐烦的口气。她大概听不出,又或者并不在乎的开始对体检的细节进行询问,时间地点人物,构成所有事情的要素。
我模模糊糊的回答,脑袋因为忙碌的一天近于迟钝的疲惫,今天真的太累了,为了给别人一个好印象,我洗头换衣服化了妆,那条该死的裤子一个劲的扯我后腿,但我想自己表现的应该不算糟糕,至少那个男人的眼里闪烁笑意。
这样很好,你被一个人喜欢,仿佛凯旋归来的将军。我差点忘了这是一场相互评估价值的相亲,而非征服既是胜利的战争。虽然我根本不在乎这样的见面是否会带来未来的婚姻,也经常期盼离别以后不要再相遇,但女人总是不愿意让自己在别人眼里失去吸引,这是天生的自尊,无关喜好。
电话依旧接通着,我能够感受母亲饱满音色下涌动的迫切,从我毕业起她就焦虑于如何将女儿嫁出的煎熬,相亲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短短两年时间,我几乎以每两个月一位的速度见识着形形色色的陌生男性。
她想象的如此美好——多见见,总会遇到合适的。然而现实却残忍的告诉她,她自以为万事听话的女儿心底其实藏了一颗对爱情挑剔的心。
无一成功,在辱骂,恐吓,威逼以及掏心掏肺的亲情之下,所有人眼里温柔又乖巧的女子始终无法和人深交。
我也很困惑,经常的逼迫自己去聊天,见面,然而喜欢从来不是你希望便能够催生的。我挑剔于他们的衣着打扮,五官样貌,他们付钱的动作,家庭背景,讲话语气,还有爱好。我们侃侃而谈,像是默契合拍的老友,叙述着从小到大的生活,但我始终明白,这是我不愿意的,我并非自愿和他们见面,而是在失去了拒绝的选项后,为了不那么尴尬而出于本能的回应。
自由,于我而言珍贵如生命的东西,却在一次又一次天南地北的碰撞中被碾碎,践踏,不值一哂,而这才是我真正无法与人交心的原因。
我的母亲大抵是天下最爱我的人,也是最不了解的,她以她所理解的所有好意来爱护我,但也将她所不认同的意图摒弃于外,我的自由于她而言,隶属痴人说梦,闲的蛋疼。
她最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给你的太好,所以别人给的你就看不上。是啊,如果一个姑娘一直开着电瓶车风来雨往,可能会因为你四个轱辘的风雨无阻心动。但如果她从小司机接送淋不到半滴水,怕是也不会对你这位撑伞的王子有太多感触。
我并非是含着金匙出身的富贵命,却也衣食无忧逍遥自得。我不用左手煤气罐右手桶装水,我不用架出长梯来换灯泡,我更不用省吃俭用买一件看中的外套,不用卑躬屈膝接受隐晦的规则,我自以为平等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更无法接受所谓剩女的不公平。
“不管你们成不成,人家大老远的来见你,面子上总要做到吧”这是母亲的结束语,她提醒我发短信去邀请那个男孩子明天吃早饭,然后忽然想起体检前的我无法进食,于是又转成他吃他的。我敷衍的答应,我想她如果知道我拒绝了男孩子体检结束后一起吃中饭的建议,怕是会更加努力的表达出对我失礼的失望。
不知从何时起,没礼貌,自私,任性,冷漠成为她气急败坏时奋力攻击我的长矛,因为我拒绝和没有好感的人见面,因为我迟缓而无进展的情感,因为我恐惧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的陌生,因为我不愿迈腿去尝试。我素来傲气,在几次情感的裸露都无法得到理解的驳回后,便任由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后真假掺半的指责,我不再向她倾诉我不喜欢的原因,亦不愿解释拒绝的理由,更不去平反等待时间究竟为半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的误差,她认定我有罪,小题大做,无权申诉。
不知为何在一夕之间,我就从足矣被形容为别人家的孩子沦落至恨不得不曾生了你。我明白这是她在希望落空后痛心疾首肆意宣泄的情感,我更明白这一切都源于她爱我,希望我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轨迹,在应该恋爱的年纪恋爱,在适合结婚的年纪结婚,只是我不明白,适合的年纪是谁来规定,应该的事情又是否真的幸福。
我与她不同,是时代的不同,也是思维的不同。我无法向她解释单身主义的自由,丁克家庭的潇洒,更勿论爱情不分性别的真诚。她无法说服我日久生情的温和,家长里短的平凡,和追随大众的群体倾向。我们是两株交缠已久的藤蔓,我通过她的身体攀爬向更高处吸取阳光,她扎根于泥土源源不绝汲取养分,我离不开她,却也不安于现状。
我渴望缠住鸟儿的翅膀飞翔,在别处落地生根枝繁叶茂。我恐惧狂风暴雨的侵袭,在波涛中颤抖无助的凄惨。二选一是世界上最难的决策,各有好坏。
我花时间平复了躁动,然后心平气和的给男孩子发出短信,我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发,他说好。
我仍然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给母亲,也给自己。对错从不是靠思考来决定,选择存在于生命的每个转折,或许在未来的某天你会看到我埋头鸡毛庸庸碌碌,又或者在某个遥远的城市听到我诵读的声音。
晨曦如此美好,这世界还有太多的风景我不曾见识,谁人与我立黄昏?若无法抉择就交由时间见识,它不会善待你的容颜,却能宽恕你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