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如苔流光香
岐山县第三初级中学 侯会芳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熟悉这首小诗不是因为袁枚,而是因为梁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乡村教师。在乡村教书的两年时光里,五十多首古诗词在他的琴声里变成一曲曲动人的歌谣,成为孩子们口口相传的天籁。看着孩子们簇拥在梁俊老师周围,一双双清纯的眼睛满怀渴望地注视着他们的梁老师,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得很远很远。
澄净的天空,蓝得明亮,蓝得辽远。偶有几朵闲云,一会儿悠然斜卧,一会儿逐风追雁。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直而挺的白杨,顺着田间小路向远处蜿蜒。闪闪发亮的金色树叶,调皮地在枝梢跳跃,一会儿挤成一团,一会儿左摇右摆,不时传出嗤嗤的笑声。近处的树影里,有一群孩子叽叽喳喳。“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和孩子们一起吟诵刘禹锡这首《秋词》的时候,我二十岁。二十岁的年纪,本该拥有许多浪漫奇妙的憧憬以及不可确定的人生奇迹,可我就如一枚微小的苔,早早被命运定格在那个小小的乡村学校,没有华衣美服,没有鲜花簇拥,更没有驾着彩云来接我的黑马白马。
乡村的天空是静谧的。下班后,同事们大都回了家,偌大的校园一下子静悄悄的。校园的夜黑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潭,没有路灯,没有电视,没有互联网,还常常伴着停电。停电的夜晚,怕黑的我燃起三五根蜡烛,尽量把房间照得亮堂一些。昏黄的烛光里,陪伴我的只有满箱的书籍。三毛的故事里,撒哈拉的奇丽神秘令人向往,荷西的朴质深情令人动容;席慕容的诗歌里,一树花开一树花落,春去秋来急促而美好;金庸的小说里,黄蓉的古怪精灵令人叹服,乔峰的义薄云天人神共敬;宋词的灵动里,一次次相聚一次次离别,左手家国豪情右手风花雪月;雨果的浪漫里,爱斯梅拉达如出水芙蓉毫无矫饰,悲惨的世界愤世嫉俗发人深省……寂寥黑暗的天空,因了烛光里那些或厚或薄的书熠熠生辉,变得热烈而饱满。
微雨杏花布谷忙,世人栽花我种菜。我们教学楼背后有一片空地,闲不住的晁老师说空着可惜,便领着我们把那儿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菜园子。东边几窝黄瓜用细竹竿架着秧子,绑秧子的碎花布头偶从绿叶的瀑中探出头来,煞是好看。西边几窝西红柿依着墙角斜斜立着,刚搭的铁丝架子是我们自己拧的,歪歪扭扭却一点也不觉难看。中间有小葱、青菜、芫荽、毛豆,一畦挨着一畦。南瓜和西葫芦每次只种一窝,结的瓜常常多得吃不了,就送给旁近的村民。吃了瓜的村民便常捎来茄子、豆角等蔬菜,大概觉得不回送点东西心里过不去吧。上完课,去菜园子里溜达溜达,给菜们浇浇水,舒活舒活筋骨,摘几根黄瓜,捋一把芫荽,拔几棵小葱(西红柿是很抢手的,不一定能摘到),洗得干干净净送到厨房,也颇有趣味。恍惚间,到有几分陶渊明“种豆南山下”的闲情逸致。
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架旧式电子琴。那是学校唯一的乐器,而且之前一直闲置着,后来成为我的专属。每当弹起它,孩子们总是痴痴地仰望着我。靠着并不怎么出色的弹奏水平,我圈粉无数,成功晋级为孩子们心目中的“王”。我是一个说的比唱的好听的人,被孩子们的热情感染,开始给孩子们写诗,每写一首就领着孩子们和琴而诵。
“我的样子小如尘埃,
我的日子平淡无奇,
我的故事没有情节,
我的青春生涩无华。
但——
我的晨昏书墨浸染,
我的字典里没有气馁,
我的脚步从未停止,
我的未来充满希望。”
这是我和孩子们最喜欢吟诵的一首小诗。像这样稚嫩的小诗我足足写了三大本,因而成了孩子们眼里最具才气的诗人老师。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再一次翻开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岁月的足迹历历在目。乡村天空的寂静平淡,反倒充盈了青春的每一页书签,饱满了韶华倾负的流年时光,成为记忆中最绚烂的一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