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3 回忆、伤感、遇见
一
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我把台灯打开，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纸盒子，里面只有被我撕烂、剪碎的纸片。我看着它们，心里一阵阵抽痛，剪碎的何止是记录了与你有关的笔记本，更是我将近一年付出的真心。可如今它们只剩这支离破碎的模样，嘲笑我用情太深。而与你这一年里独角戏般的纠缠，到头来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二
我从没想过，会在高三遇见你。
一直以为，枯燥乏味的两年过去了，接下来的高三也不过添些劳累与紧张，但是重新分班后，你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
刚见你时，只觉得你温和、内向、羞涩，会被你身上那干净柔和青草般的气息吸引。这种吸引总是牵引着我的目光频频落在你身上，还未想清楚对你是什么感觉，心就动了。特别是分学习小组安排座位，你恰好就坐在我前面时，我总是忍不住找借口和你说话。
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在别人眼里安静内敛的我，会变得如此勇敢而大胆。
我通过班群加了你的QQ，把你发的每一条动态，每一篇日志，都用心读过，想要从中了解你的爱好，你的喜恶，你的开心，你的难过，也许我运气足够好，还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以探寻你的秘密。如果哪天你表示不开心，也许我就能找到问题的症结，做你的解语花，一步步走进你心里。
就这样，你的开心成了我的开心，你的难过成了我的难过。我越来越不满足于教室里课间那短短几分钟的浅层的聊天，我希望能和你聊点不一样的东西，而不是有别人参与的玩笑，或者以学习的名义进行的探讨。
正好，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是很理想，让刚进入高三的我有些沮丧。我仔细研究了你的成绩，略落后于我，也许这是我们可以开启“深层聊天”的机会。
下了晚自习，我便赶紧回宿舍洗漱，收拾好一切，早早地上了床。这是我唯一可以安心用手机的时间，不用担心老师的突然出现。
“肖子书，在吗？”我一登录QQ就给你发了一条消息。
“在。”看到你立马回复，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跃。
“回宿舍了？”
“刚回。”
“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考得不太好，有些睡不着。”我盯着手机屏幕，慢慢打出了这行字。
“我考得也不好……”
“和班上其他人相比，我基础有些差，不过这是第一次月考，还有时间。你也不要灰心，我们一起努力！”
“嗯。”
看着这短短的对话，我心中的欢喜久久不能平静。真好，白天努力学习，晚上睡觉之前和你聊聊天，这样的高三生活真好！
从这晚以后，我每天晚自习都会尽快回到宿舍收拾好，早早上床，躲在被窝里和你聊QQ。有时因学习带来的烦恼与痛苦都会因你而得到治愈，睡上一个安心觉，第二天起来更有动力学习；有时在空间里表示自己碰上一些糟心事而难过，或者读到好文而写下自己的心情，只要你的一个点赞，我就能开心一整天，更不要说有你的评论了。
“肖子书，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在课前五分钟给我们念的那首《当你老了》？”
“记得。”
“我查了一下，《当你老了》不仅是叶芝写的诗，还是一首歌呢！李健唱的。”
“歌词是一样的？”
“基本一样，李健唱得特别好听！”
“那我听听。”
没一会儿，我就看到你的头像旁显示的QQ音乐正在听李健的《当你老了》，我带上耳机，也点击播放了这首歌。
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 走不动了
炉火旁取暖 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我们都白发苍苍时，坐在炉火旁，相互依偎着，回忆着现在的我们，回忆着这些每晚聊过的话题……
“肖子书，你觉得怎么样？”
“好听，歌词美，旋律也美，很喜欢李健的歌声。”
“这首歌让我想起了《最浪漫的事》。”我停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室友们，她们正在盥洗室里洗衣服，有的还在洗澡。我点开了语音，轻轻地唱道：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
点击，发送。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你会是什么反应呢？在等待你回复的那一刻，我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我是“一秒未回复，如隔三秋”。
“你唱歌还挺好听的。”你的消息终于跳出来了。
“真的？”我不敢相信。
“真的。”
看到这两个字的那一刹那，我还是不敢相信，心里的欢喜就像烟花绽放般璀璨，我忽然懂了《岁月的童话》里，妙子在回家的路上，在那个木讷的男生问她雨天阴天还有晴天后，她飞扬的喜悦。
“有机会，一起去KTV，我唱歌给你听！”
“嗯。”
那一晚，我果然失眠了。
三
从那晚的歌声之后，我提议教你朗读。我精挑细选了好些情诗：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徐志摩的《偶然》、舒婷的《致橡树》、席慕蓉的《前缘》、汪国真的《剪不断的情愫》、仓央嘉措的诗歌……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王小波的。
“今天看到了一首王小波的诗，我很喜欢，念给你听。”
“嗯。”
我点开语音，想起这是王小波与李银河热恋时写下的诗，心里一阵涟漪：
今天我感到非常烦闷
我想念你
我想起夜幕降临的时候
和你踏着星光走去
想起了灯光照着树叶的时候
踏着婆娑的灯影走去
想起了欲语又塞的时候
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战友
因此我想念你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点击发送后，我双手捂着脸，我想我脸红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呢？我忽然笑出了声，却又想到室友会听到，赶紧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你的消息发过来。
“对，你喜欢吗？”
“喜欢。”
“你也朗读一下，我看看你朗读得怎么样。”这条消息一发出去，我的脸更热了，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天呐，我在做什么呢！！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大胆了。我蒙着被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出来看手机，你的语音发过来了。
温柔清澈的朗读声从耳机里传来，我才发现你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每一个字都落在我的心里，落下的瞬间都开出了一朵朵花，绚丽至极。我想象着你也如同我一般躺在床上，轻轻地读着王小波的诗，神色温柔……
被你蛊惑的我如同着魔了一般，目光每天都在聚焦你的位置，耳朵每天都在探寻你的声音。早上醒来的一件事就是期待见到你，下课后，总是不停地祈祷你能从我的身边走过，哪怕是看见你的衣角，我的心情都能飞扬一整天！就算在人群中，男女生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我还是能一眼就发现你，因为你能把那单调无味的白衬衫校服穿出不一样的味道，只属于你的味道。
我开始写一些东西，想要做成一本集子，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为了这个，我把能找到的精品店文具店书店都跑遍了，只为找到能配得上你的本子彩纸贴纸……我在上面抄了一些我觉得特别的歌词，诗歌，有时是我想到你时偶然间涌上的情绪，从你的空间的相册里找你的照片，在清晨或黄昏的时候捡到的美丽的落叶花瓣，把彩纸剪出各色花型，用铅笔在本子里勾勒你的轮廓……凡是我能想到的，我都收集在本子里，幻想着生日那天你收到它时那惊喜的样子。哦，对了，我还要在那天向你表白我的心意，你这么羞涩内向，又这么温和安静，我主动一点好了，只要能在一起，谁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我终于做好了。躺在床上，悄悄打开这本本子，一页一页地翻过，抚摸，读着……离你的生日还有那么久，好想早点送给你啊！我痴痴地想着……
四
“这次的市联考，我在考前就已经和大家说过，它是你们能在高考考多少分的一次参照，这个参照是非常准的，往年的高考上线人数都是从这次考试中估算出来的，而且基本差不离。所以待会儿拿到成绩单后，大家可以用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估算法，估计自己现在的成绩能上哪种批次的学校。除去寒假我们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考得好的要保持，不如意的请你好好反思自己问题出在哪里。我还是那句话，付出了不一定有你想要的结果，但是不付出肯定没有你想要的结果。”班主任说完这番话后，就把成绩单发给我们。
我本想自己平时状态还不错，没有落下作业，每天有尽量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心理状态也是老师说的积极向上，可是，成绩单一到手，却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451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考出这样的成绩，按照老师的估算法，我高考只能在二本线徘徊，还不一定能读一个二本的学校！
不一定的二本，不一定的二本……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几个词，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清清。我问她考了多少分。
“510。”清清说。
我真不敢相信一向在我后面的清清居然考得比我好，而且是好很多。我赶紧询问清清是怎么进步的，她说她在向宋其美学习，早上早起跑步背英语作文，课间的时候背单词，中午休息半个小时就开始做数学，晚上做一个小时的数学，两个小时的文综，睡前还要背文言文知识点和文综知识点……我这才想起来，我正在读高三，六月份就要高考了，我居然花了这么多时间，在晚上给你唱歌，给你读诗，还给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只为做这样一本本子！别人在干什么呢？早上起来跑步背单词，夜里开着手电筒算数学题，默默地背文综，班上很多人每晚加班加点到凌晨……我呢？我在做着和你在一起的梦，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忘记高考的梦！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生气，甚至愤怒。回到宿舍后立马拿出本子，撕烂那些写给你的诗句，画给你的画，为你特地做的花纸，撕不了的地方，我找到剪刀，全都剪得碎碎的！
我抱着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就做了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我才不要连二本都上不了……不，我的目标一直是一本，什么时候竟在悄悄地往下掉呢？
那晚我没有联系你，躲在被窝里，偷偷啜泣着，眼泪打湿了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醒来，看了看手机，才五点。大家还在睡梦中，我悄悄下了床，在镜子里看到眼睛红肿的我，一脸狼狈，回头看到满床的碎纸片，我忽然生出痛恨的情绪，把它们收拾好准备丢掉，可是在垃圾桶旁边犹豫了很久，想起刚过去的这一个月来，我每天带着憧憬的心情和满心的幸福去绘制，竟觉得是那么的不舍……
先放着吧，不管怎么说它也让我曾有过那么快乐的时刻，虽然……是用成绩换来的。
我开始祈祷不要见到你。
以前我会说服同组的组员选择你后面的座位，现在老师不再给我们自由选择座位的权力，把我们重新打乱，我终于松了口气。我不会再在上课时想起你，不会在下课时搜寻你的身影，更不会在夜里找你聊QQ，给你唱歌读诗。以前我有多渴望你，现在就有多不想见你！
我该感谢上天，在还有时间弥补成绩的时候让我惊醒，这真是一大幸事！我每日每夜找大量的题做，找大量的资料背，我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在解题时你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在脑中，为什么每周一早上升旗，人群中我总能一眼就看见你……
直到那天晚自习前的自主学习时间。
那天班主任没有来巡班。不知怎的，班里突然传着“程小北喜欢肖子书”的事，大家议论纷纷，偶然的只言片语落在了我的耳朵里。讨论声越来越大，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情绪，羞涩，恼怒，慌张，开心，生气，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但我能明确，我讨厌自己的心事被曝光在所有人眼前！我忽然回头看着你，你连头也没抬一下，认真地做题，好似周围的讨论声一句也没入你的耳。我忽然觉得愤怒至极，可笑至极，不知哪来的勇气，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一下子站起来，对着全班吼道：“别说了！我程小北就是喜欢肖子书！有什么好议论的！”突然的告白让全班同学愣住，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我死死地盯着你，你的面上一片惶恐不安，很快又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我一颗心开始往下掉，一直掉，没有尽头地掉，整个胸腔里全是寒意，让我禁不住鼻子发酸，身体发抖。我不再看其他人的神情，缓缓坐下。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掉一颗眼泪，若无其事地熬过接下来近三个小时的晚自习！
五
“表白事件”发生后，我才真的回到一个高三生应有的状态，就算有你的消息传来，我也能平静地接受，像一个演员演完剧本后，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电影里自己演绎的悲欢离合……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她比我高，比我瘦，比我漂亮，成绩还比我好……
听说，你把头发剪了，刘海不见了……
听说，你和你的女朋友分手了……
听说，你这次考试没考好……
……
有关你的一切都成了听说，而我在这些听说里尽力为我的高考奋斗。一直到6月8号晚上，离校前一晚的聚会上，我才在角落里光明正大地看着你，看你换了发型的样子，看你和别人说笑的样子，看你唱歌的样子……直到夜深人散。
看着这些碎纸片，才想起自己还喜欢着你，只是再也没有和你说话的理由，再也没有给你唱歌读诗的勇气。这一年来有关你的一切，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乏味的高三里的一点谈资；于我而言，不过是我一个人对自己唱了一整夜的歌，想起来，呼吸间都带着伤感的味道；于你而言，却什么也不是……
也许，付出了不一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
例如，你之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