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辅时候，我又忍不住发脾气，对着孩子又吼又骂。简易方程的知识他是一窍不通，连三四年级的基础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偏偏他的态度极不端正，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心思就随之而去。一道解方程演算完毕，常常要花三分之一的时间提醒他收回注意力。
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垂着脑袋，眉眼低顺，张扬的短发无精打采地伏贴在头皮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自己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低落的情绪。
心口被压上了一块巨石，闷闷的，喘不过气来。毫不夸张的说，在他身上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最多，却几乎颗粒无收，甚至还要搭上几年的寿命。这并不是危言耸听的说法，但凡投身于教育事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毛病随身。气大伤身，真乃逆耳忠言。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该用这种态度去对待学生。默默平静心情后，我又耐着性子给他重新讲题。于学习上，他确实没有什么天赋，只能明白浅显的问题，再深点，已然是稀里糊涂了。
有什么办法呢？得认命啊。
“认命”这个话，我早就意识到了，甚至一度想和家长挑明。承认孩子得平庸，不是什么丢脸的想法。世界上得人千千万万，聪明人又有几个？绝大多数都是平凡人，平庸的能力，平淡的生活，从出生到死亡，渺小得如同沧海中的一颗粟米。
那孩子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学习不行，管理能力却相当出众。只要轮到他当值，班上的纪律绝对是最安静的时候。
他的优点我心知肚明，甚至这个才能也是我有意培养出来的。可惜，很多时候我会刻意去忽略他讨喜的地方，专门逮着学习上的缺点不停地放大，放大，然后一一挑刺。美其名曰，为了他好。
我也不轻松。脑袋上悬挂着的达摩克里斯剑，随时有落下来的可能。家长总认为自己的子女都是学习的苗子，成绩差无非是孩子不用功罢了；又或者，他们把所有的过错推到老师头上，话里话外总是指责老师不尽心。殊不知，贫瘠的沙漠长不出参天大树，番茄苗子结不出苹果，丑小鸭能变成天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颗天鹅蛋。为什么要强求兔子会游泳？为什么要把鱼放在陆地上竞走？为什么就不能尊重孩子的天性？为什么不能尊重孩子的差异呢？
为了保住饭碗，我不得不讨好金主，将家长们的期望一次又一次的强加在他们头上，生拉硬拽，用尽一切办法把他们拉回“正道”，世人眼中的正道。谁问过孩子们的意见？没法问，社会的洪流会裹挟着每个人往前走，唯一的区别就是快与不快的问题。
说到底，我也是个刽子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