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飘,旷谷般寂静的刑场飘出悠扬的琴音。商鞅的歌声弥漫在天地之间:
天地苍茫 育我生命
一抔黄土 拥我魂灵
有情同去 遨游苍穹
千秋功罪 但与人评
他本可以择一大国一展拳脚,但他却因秦孝公的宽广胸襟大斥先君四代,来到这西垂蛮荒之地,穷的叮当响的地方,励精图治,终有成效;他本有无数次的机会归隐,与妻子儿子共享天伦之乐,却又一次次的为维护新法而离开她们,辛劳奔走;他本坐拥商山万军,商於封邑城堡治权,无论孝公身后朝局如何生变,都可留有一丝退路,一线生机,但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怀璧其罪,渭水车裂。
当旧族元老,山东六国趁势要求诛杀商君;当赢驷心存郁结,畏惧商君功高盖主欲除之而后快;当他被关押云阳监狱,被告知将处以亘古极刑。商鞅没有畏惧,没有逃避,没有怨恨。他对商於爱戴他的民众这样说:“商鞅当年入秦变法,为了民众富庶,秦国强盛。秦国变法短短二十余年,温饱足矣,富庶尚远。当此之时,国脉脆弱,经不起动荡生乱。商鞅若留在商於苟安一世,或与父老们反叛,秦国都必然大乱!商鞅一人,死不足惜,然商於十余县的生计出路,都必将毁于一旦!不知多少人要流血,多少家园要毁灭?整个秦国,也会在动荡中被山东六国吞灭!父老兄弟姐妹们,秦国人的血,要流在杀敌战场上,不能流在自相残杀的内乱中!再说,我回到咸阳,一定会辩说明白,成为无罪之身。那时候,商鞅就回到商於来隐居,永远住在这片大山里,死在这块土地上……恳请父老兄弟姐妹们,回家去,商鞅不会有事。我要即刻回咸阳面君,不要为我担心。”
当赢驷探监,自责跪地,他对秦惠文王这样说:“世间事多有始料不及,谈何罪责过失?国公若以个人生死计较,鞅可真正的心有不快了。”
狱中三问,一一作答,毫不隐晦,为其指明方向。
当他被惠文王亲告将处以极刑,他这样说:“处鞅以极刑,实则大彰世族与六国之恶,国公日后便可借机发难。鞅死尚能于国有益,何罪于国公?”发自内心的豁达明朗。
“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者,五千年间,唯有此人。
渭水刑场上,商鞅面对那些残缺不缺的老秦世族大笑:“甘龙,商鞅虽死犹生,尔等却虽生犹死。青史之上,商鞅千古不朽,尔等却万劫不复。”
商君的死是悲哀的,是令人痛惜的,但也是值得的,让人由衷钦佩的。正如他的祭文写道:呜呼!哭我商君,万古强臣。昭昭大德,槃槃大才。维新法制,强国富民。奖励耕战,怠惰无存。郡县统制,国权归一。度量一统,工商无欺。刑上大夫,礼下庶人。唯法是从,极身无虑。移风易俗,文明开塞。收复河西,雪我国耻。立制立言,千秋可依。皇皇法圣,青史永垂。呜呼哀哉!商君蒙冤,天地混沌。哭我商君,何堪我心?呜呼哀哉,人神共愤,山河同悲!
商君虽死,却让惠文王连根去除世族逸民有了理由,也维护住了秦国新法,维护住孝公商鞅的一生心血,虽死犹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