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岁逼,春节的气韵日渐馥浓。往年迎春场景迈过时间透明的尺度,在脑海盈盈绕绕,去昧陈明。
幼年记忆,寒冬腊月,田间无事,爸妈闲赋,我和弟弟也是寒假在家,潇潇洒洒清闲非常。办好年货,一家子闲人便捣鼓着写春联。按说市集上红底烫金、笔势遒丽,红底泼墨、笔舞龙蛇的春联琳琅满目。本无须再大费周章,奈何父亲固执着自家书法,加之确实清闲,写春联也便成了历年自家风俗。
春联贴在门首窗楹,是地道的门面,在春联上秀书法,字可得拿的出手,不然免不了遭人嘲笑。话虽如此,乡间农户,眼界有限,倒也容易糊弄,这点自信父亲是有的。相传清代文人龚自珍因不善书法而无缘翰林,羞愤之下命妇孺家眷尽皆研习书法,借以在外扬言,发泄愤懑。在父亲的强制倡导下,我家也曾兴起“书法大潮”。属于父亲的那个年代,乡里之间书法好的倍受推崇,甚至听闻有人仅凭一手好字而入仕,且官运亨通。不同于龚氏对书法的愤愤难平,父亲的强制中饱含“女成凤,子成龙”的殷切盼望。
书法在我家兴起,在我来说是个灾难。父亲是个毫无耐心的严师,而我又因笔力不足,字字撑不起骨架。每每惨遭呵斥,战战兢兢,再想调姿运笔,奈何又因用力过猛,两笔黏为一笔……如此这般屡遭批指,不免兴味索然,便借口课业多,宁愿坐在书桌旁,摊本书,啃啃指甲,发发呆,楞坐半天也不愿再练习书法。
斥责是逃掉了,却也因此疏离了书法。每逢年底制作春联,只得负责裁纸添墨,糨贴楹联,打打杂差。一旁讪讪的看着弟弟悠然运笔,不免有些手痒心馋,跃跃欲试。待到父亲离开,便夺笔蘸墨,笔挥墨罢,字是个个伸不直胳膊,踢不开腿,软塌塌的佝偻着腰身,自己看着都觉心虚。
春联写成,毕竟是十几岁孩子所作,标准自然不会过高,除去异数欹斜,整体倒是整齐端正。贴在门窗上也算光耀门楣,引来邻居嘉赞。新年一过,亲朋满座,也能赢得众人敷衍赞赏。
上初中后我与弟弟都寄宿在校,父母也双双在外,春节很少回乡。客居他乡,蜗居在两间租赁的房屋过节,因忌惮房东不满,不便造次两扇门扉,写出大批楹联,却只贴出两张福字方寸,聊表节趣。
字虽不能贴出,但一家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其乐融融。确也让人乐在其中,回味之余,温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