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九月,空气是甜的 ,若恰有一丝风吹过,桂子的清香沁人心脾。小城的九月是香甜的,雨中的小城是静谧温和的。我坐在窗边,看着迷蒙的远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裝台》里的那些人:顺子、大吊、猴子、三皮、墩子……
口语化的叙事,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只是围绕着顺子兀自讲述着人生沉浮的故事,我却看的很投入。从华灯初上到万籁俱寂,再到鸣虫苏醒,我一口气读完了《裝台》。薅住我心的,是善良老实人刁顺子的悲苦人生,他实在是太苦了,那是生命的诉说,似乎我的阅读,是一种陪伴,能给他一点温暖和亮色,能为之舔一舔伤口,带去一点爱。
顺子是西京城的老户,骑着三轮车,带领着从乡下来城里做苦力的十几个人,做着裝台的工作。已经五十多岁的顺子脑袋有点偏,走路两腿总是撑不直,往前移动时像两个走了气的老汽车轮胎。他的一生有三个女人,田苗、赵兰稥、蔡素芬。在故事的结尾,他被有了第四个女人——周桂荣,手下工人大吊的遗孀。
顺子的生活是困苦的。他的一生,一直在辛苦奔波,干着最累最苦的活儿,连一份好一点的饭菜都舍不得吃。媳妇跟别人私奔后,他既当爹又当妈,争得钱,自己恨不得一分掰成两瓣花,却对女儿菊花大方很。可惜菊花没良心,不仅不体恤父亲的辛苦,反而处处刁难他,让他生活本有的一点亮光也渐渐黯淡。
顺子的一生是波折的。但他内心是善良的。虽然他的存在是被忽略漠视的,但他在隐忍和委曲求全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家庭的平衡,虽然最后也走向了失衡,但他用尽了力气,虽有遗憾,也的确无奈。
书看到最后,在静夜里躺着的我,脑海里恍惚也出现了一群群蚂蚁。在整本书里,对蚂蚁有好几次描绘,娶回第三个妻子素芬的当晚,和素芬一起在塬坎上裝台的夜晚,梦里自己变成了蚂蚁以及文本结尾菊花回来后的蚂蚁搬家。
“它们用两个前螯拼命举起的东西,比城里蚂蚁举起的更笨、更重,有的竟然托举的是比自己大几倍的黄豆,还有的,竟然连瓢虫都举过头顶,扛着走了。有的面对重物,是扛起来,又跌下去,跌下去,又扛起来,反正死不丢弃。”
“天好像要下雨了,闷热得十分难耐,但蚂蚁们没有忙乱,没有不安,没有躁动,只哟沙沙沙的行进声。顺子是听到动静,才爬起来的,他给它们的队伍旁边放了水。听说蚂蚁不耐渴,缺水时间一长 会死亡的。他还给它们撒了芝麻、米粒,因为有些蚂蚁的前螯还空着,还在四处寻找,还没有什么东西可托举。他就坐下来,一边听鸣虫叫,一边看蚂蚁忙活。蚂蚁们,是托举着比自己身体还沉重几倍的东西,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的。他突然觉得,他们进行得很自尊、很庄严,尤其是很坚定。”
同样的蚂蚁,在顺子眼里有了变化。这一生的命运沉浮,就在这行走的蚂蚁军队里,愈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