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这个议题太大了,本不想谈论;成长这个概念太宽泛和抽象了,本没有兴致。但是此两者却在近日跑到了一起,合伙的想要来我的脑海中蹦跳一回。
抽象的概念都不好定义;概念一经辨别就会变得抽象。所以在这种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闭嘴或者放弃,可惜我的秉性太过顽劣自负,偏要扯一些能力之外的淡。
成长之谓成长,应当是个人乃至旁人能辨别出的“好的”变化——为什么强调“好的”这一个修饰,这是因为“成长”一词在实际使用中总会带上会带上积极的意味:比方说浪漫的文艺青年变成了为现实理想奋斗的实干家;再比如说不谙世事的顽童终于懂得了孝顺与懂事。
成长总会和成熟挂钩,无关生理,只是在人格与精神上。当自己与他人察觉了“成长”一事之时,就已经是肯定了这一变化是积极的,足以欣然接受的。
我不愿意承认这一概念,就像没有办法来界定“好的”这一概念,我们只是活在变化中,而用着当下的认知来评判着过去的自我——大部分人活在“满意的当下”,如果在更高层次的“自我认同”中,怕是更容易质疑、否定过去的自我的。
若是有人夸我:你成长了。
我必然是窘迫到羞红了脸的——可悲的是也会欣然的接受,并在心里夸自己:嗯,做的不错哦。
我所看到的,仅仅是变化而已。一个人最大的鄙陋在于永远用当下的视角来比照、评价所有的价值,但是唯独跳脱出此时此刻,才能从更高的层次来评价。
要我说,成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过去的自我在挣扎后无可避免的死亡。
死亡这个意向很奇妙也很美丽,活着的人怎能描述这样一种没有经历过的体验呢?它是生命的终点,也是生命的起点,以一个节点的形式完成了生命的螺旋的环。
我们从死亡中醒来,在大梦一场后死去,在一次次的轮回中走向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嘛,这样一说忽然有了神秘主义的错觉;那就将这一逻辑放到我们的一生中,设想这样一种可能:假如我们的记忆是断点式的,此刻的五分钟,只能拥有此时五分钟的记忆——哈哈,茫然无措的活过来,而后又是一次新生,像及了轮回的概念。
可惜我们是无法失忆的。在此生终究是背负着一个又一个自我的纷乱的灵魂——一个遥远的友人说:你莫不是精分了吧?(精分:精神分裂)
如此想来我倒要反问:一个人,如何才能不精分?自我、本我、超我三个家伙在花间喝着酒来跳着舞;社会中的“我”在寻找更本质的“我”;时间与经历将自我切成了碎片,而我怎能背离其中任何的一环呢?道德与伦理、欲望与理性,一个人早就被撕碎了。
过去的我死了,而今日的我也将要死去——无关悲伤或者玄思,我本是不惧怕死亡的;无关成长或是不可承受之改变,我本是乐于常在常新的。
前日与师长聊天,讲到她的经历,似乎是从浪漫走向现实的,浪漫的人有一个毛病,总是会幻想,而这个幻想总是以自我的核心出发的;如今的她,认真的做着社会工作与教育研究,深深浅浅的思考着更宏大的、社会性的问题,也便获得了自我的肯定与圆满的当下。
她说:你就还是浪漫的小孩子嘛——但是成长呢,也是看个人经历,看人格特质的。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却是避不开的。你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我说:对啊,正因为知道自己是小孩又无法成长才会焦虑啊。想要什么……不知道啊。
说不知道的是只是原初的我。要是简单的作为一个充满希望与朝气的年轻人,我当然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我想在可能的范围内,让这个断裂失衡的社会重新回来啊——说的像是很抽象的“理想”,当然现实中会有多种方法论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何曾不是社会学的学习经历所赋予我的呢?换一句话说,如果我当年考进了会计系,我保证如今的自己正乐呵呵的做着财务骂着娘,也就不会有望之如此空泛的概念了。
“所以你的东西是散的,文如其人,就算你想写得再飘逸,内核始终是碎片的无法捉摸到的——你自己不知道的答案,怎么能靠别人帮你找到呢?”
读《蒙马特遗书》,却着实吃惊了,作者竟似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样貌去寻求死亡。悲伤与痛苦都是存在的,而死亡是一种形式与仪式,将此刻的写成成不朽——再去寻找新的轮回。
我固执的相信,她是在微笑而非苦痛中寻求死亡的——她是想要活着的,正是因为活着才要追求死亡,将爱与自我写成永恒。
我却似在模模糊糊中找到了自己的症结所在:我是想要活着却又不肯死去的,对,此时此刻的这个灵魂想紧紧抓牢那个现在的点,才无法放弃所有的可能,迎来新的死亡与生命啊。
或者,我比自己想象得更有野心,竟想跳过死亡,一直背着过去的魂灵而活着。也就是“成长,却不再死亡”了。抓住那一种叫做“统一性”的东西。
明眼人怕是要说了:你这和“不忘初心,放得始终”有什么区别呀?
不不不,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它讲得是坚持与纯粹,我讲的却是“变化之坚持”。
要是想轻松点,恐怕就是走下去,不停地随遇而安地成长就行了吧;或是死磕着一个道理,也不难成佛得道,活个精彩壮丽。可惜我的秉性太过顽劣自负,偏偏要做一些能力之外的梦,两者均非所愿,就要再找一条浪漫的路了。
我能找到的浪漫是:在二十岁的稚嫩光景中写下这一个个粗浅杂谈的概念与命题,编出一个个不甚好看的故事。在十年、二十年后,乃至生命的终点前,找几个漫漫的午前时光,笑着或哭着重温、重构这些文字。
而后阖上眼,睡一个长长、长长的午觉。
然后我会做一个梦:在茫茫的风雪里走了一路,回首时,大雪却没有覆盖任何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