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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和妈妈聊天是一种享受，相互依赖，情感寄托。她说的我懂，我说的她能接受。
爸爸对我管得严格，不允许我早恋，但我偏要。找不到支持怎么办，告诉我妈。
我和她躺在一张床上聊。我说，妈我谈恋爱了，你不会怪我吧？她在一旁呵呵笑，说，年纪这么小的恋爱也就是一种体会啦，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要注意的。突然一脸严肃起来。
我问，什么事情要注意啊？她又嘿嘿地笑着不说。我觉得这个妈也真是的，莫名其妙。
每次有什么困难，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告诉她，也许只是为了获得一丁点力量。
“妈，我伙食费提前用完了，怎么办？你能跟我爸求个情不？”“你怎么用的啊，好吧，我让你爸给你卡里打。”没几分钟，钱就到账了，神速。
“妈，我失恋了。”“哦……”然后我就开始哭诉满腔的失落和苦闷，她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陪着我，一夜又一夜，一起不睡。
“妈，我高考志愿又没填好，没有……没有录取信息……”这一次，她不再给我力量了，突然摸着脑袋，说头好疼，要睡一会儿。我知道，这次我真的伤了她的心，我对不起她整日整夜的辛苦劳作，以及对我们几兄妹的无尽担忧和牵挂。
2
她老了。往日白皙透亮的脸上多了好多雀斑。
曾几何时，她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神，素颜堪比林青霞、周慧敏级别。据外婆说，在我妈15岁的时候，已经有乌泱乌泱一大批少年列队争求芳心。我妈也是一直以来的学霸，冰雪聪明。只可惜，为了把家中仅有的经济资源让给舅舅，她牺牲了自己，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18岁答应外省的我爸的追求，从此远嫁，开始承担起除女儿之外的身份——妻子、母亲、儿媳、嫂子……
从辍学开始，她的人生便不再由得她自己，也或许，是从当了母亲开始。
每次发工资，她总是带我们买新衣服，吃好吃的。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十岁过生日时，她给我买了一条漂亮的花裙子，用了近半个月的工资。而她对自己却越来越抠，明明很爱美，却一两年都不舍得买衣服。
我爸是一个男权思想很重的人，不允许爱美的她染发、烫发、植眉，不允许她穿她觉得好看的衣服，偶尔喝醉酒还会不管不顾地打她。好几次，她跟我说这些，我心中的痛无以言表。她说她想过离婚，可是又舍不得我们，所以只好默默地忍受。慢慢地，她又跟我说我爸身上的优点，我爸对她的好。总之，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得其所。
我们偶尔也吵架，她批评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时候总爱全盘否定，比如，你这么大了饭都不会做，有什么用？你脾气这么坏有谁会喜欢你？你哪里优秀了，我怎么都没看到？每当此时我就会亮出绝招——不吃饭。她立刻变换口气，哄我。
我在北京读完大学，正在犹豫留京与否，我妈打来关键电话劝我回家，回到福建，她和我爸所在的城市。她说不希望我太辛苦，也不希望我离她太远。我乖乖同意了。
毕业后，只要我告诉她我交了男朋友，她就会让我带回家。但凡她觉得OK，她就会催我早点结婚。她说，人生很短，早点有人照顾你我才放心。好吧，什么歪理邪说到了她嘴里，似乎都是有道理的。
待我成家后，我偶尔也会和她诉说婚姻的不满，她每次都会批评我，希望我自己改进，而不是抱怨他人。久而久之，我明白她的苦心，也就渐渐不再说了。
有一次，因为心情压抑，我回老家和爸妈呆了几天。我还和我妈睡，像从前一样聊到半夜。也许是过于疲劳，她沉沉睡去。突然，刺耳的鞭炮声响起，她猛地把我抱住。那一刹那我像个分离了几个世纪终于回到了母亲怀抱的婴儿，幸福地忘乎所以。不料却马上听到她喃喃的一声“老邱（我爸的昵称）”，我顿时又失落又好笑。原来，她一直也是个需要安全感需要疼爱的小女人啊。
3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反思她的价值观，人生观之于我的影响。惊觉这么多年的叛逆都白费了。表面上我一直在抗拒我爸的严格管束，可是却遵照着她用柔软方式换汤不换药的指引和规划。原来我要的，跟她给予我的，并不完全吻合。可是，为时已晚。
我还怀疑她对我的爱，并放大原生家庭的不良影响，开始和她争吵，开始不经常和她联系。除了节日，以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有一次，她生病了，等她告诉我的时候，已疼痛至神经，皮肤发黑，近月夜不能寐。我突然羞愧难当，除了给点钱，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许，母女一场，注定要相互亏欠，相互纠缠。尽管身体远离，心灵却不由自主地相互接近。
我每次的文章发布，她总是第一个帮我转发，给我打赏，如果这不是爱，那是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决定，她都义无反顾支持我，如果这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近来，她开始和我说她的困扰，那是一种自我价值无法很好体现的无力感。她说，她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帮带孙子，并希望和儿媳妇好好相处。无奈，一直在困境中走不出来。我就像她劝我那样，说她的不是。
我希望她能够在困境中成长，像我一样。
我也当了母亲，也开始为孩子的事各种操心。只是，我不愿意像她一样，牺牲太多自我，过早被岁月夺去年轻和美貌。也不愿意像她一样，按照各种既定轨道让孩子在束缚中成长，太晚才学会独立与感恩。
我想，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她给予我多少力量了，但她健康开心，就是我所有的力量来源。
节日快乐。我爱你，趁如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