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岁的时候,Ace要开始学钢琴了。父亲十分亲切地询问了她的意见,说:“你要弹钢琴吗,隔壁小铃也在学的。”当然,Ace迷迷糊糊就答应了,尽管她连舒伯特这样的名字也一无所知。
父亲以令人吃惊的效率为Ace找来了老师,是一位颧骨突出的薄唇中年女性。她说话时嘴会一撇一撇的,Ace就装作在认真听的样子,趁机观察她对不齐的上下唇。“弹钢琴不能留长指甲,因为要用指尖的肉垫击键…要记得常常剪指甲。现在这样就稍微长了点。”Ace低头看看,指甲确实很久没动过了。父亲连忙应声,说回家就修剪。
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Ace的指甲一直被整齐地沿着指尖修剪,没有一点多的余地。钢琴的事,Ace不觉得有什么趣味,只是按要求学下去,因为懈怠了父亲会发火;也打过她一次,但是下手很轻。父亲告诉她,学这个有提升修养的作用,言下之意她现在还是浅薄的俗人,得靠这一技之长镀一层“文化人”的金。
Ace很吃惊,因为父亲说这些的时候,未免过于熟练,而且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感情来。要让Ace以她贫乏的词汇都来说,父亲大人,是一个神秘的人,比那些水怪、磁场之类的都要更高一等的神秘。
在一日准备练琴的时候,Ace看着自己短而粗的手指,发现指甲已经长了。她立即拿起指甲刀,但一不留神剪的却太多了,可以看见甲面下粉红的肉正在冒血珠。这样子看着吓人,但不算太疼。Ace站起身向父亲要创可贴。
接下来的事,Ace感到永生难忘。每每想起,都是一出鲜活的话剧,就在她的眼前,伸手可以摸到。
父亲惊得脸都变了形,连声说“怎么能这样不小心!”,接着以女性的声调问,“疼吗?”Ace点点头。父亲把小抽屉翻的直作响,找来药和纱布,叫Ace坐在布沙发上,小心捧起Ace的手。
“可要小心,爸爸小时候磕掉过指甲,你看,现在都还是这样。”Ace看见了父亲扭曲着嵌在肉里的小拇指甲。
之后,父亲还叨叨絮絮说了很多,类似于他当年哭了的丢脸事,Ace虽说没认真听,但一直啄木鸟般地点头。现在她既失望又欢喜,因为她第一次发现父亲远远说不上神秘,他和小铃、小玥的爸爸一样,都是普通、一望即穿、不神秘的人。
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天,父亲又令人失望地变成了Ace心中的外星人。如果有永远的无动于衷和不动声色,那就是父亲。
于是Ace拿起指甲刀,深深地剪下了每根手指的手指甲。她连忙跑向正在厨房的父亲,向他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掌。
奇迹终于再临了。Ace的父亲惊得全身一个激灵,眼珠几乎要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