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滚弄小镇

作者：王子瑜

离家九年多的四弟子杰从台湾回来，一路用他的5D3记录重返缅甸的见闻。随着所记录内容的增加，从事电影业的子杰对家乡丰富的民间传统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萌生了拍摄一个故事片的念头。他根据自己行程，写了故事大纲和简单的分镜头，便开始投入拍摄。

故事以一名海归者眼光重新认识自己的家乡。他自导自演，由我来帮他摄影。兄弟俩因地制宜，把自家房屋当作剧场，请亲戚朋友做临时演员来搭戏。

随着《滚弄》的开拍，滚弄小镇的可爱、美丽与多彩的民风民情，也随之在摄影机镜头下缓缓展开。

透过镜头，让我惊异地重新发现自己从小生活的家乡竟是如此的可爱有趣。

在滚弄感受果敢民族的“品牌”魅力

近二十年来，每年春节滚弄都会举办篮球赛事和文艺演出活动，有时也会举办陀螺赛等其他体育赛事。活动主题数十年来均以“果敢民族传统新春佳节”为名。我知道有无数非果敢籍在缅华侨，以果敢民族的身份在缅甸获得了合法生存权。但我不确定有多少果敢人自己能够意识到“果敢民族”在缅华社会的“品牌”作用和价值。

滚弄主大街两侧，几乎全为汉人聚居区。然而，其中却没有几家是居住在果敢两代以上的“真正果敢人”。在这里，再次充分体现出“果敢”一词被当作在缅华人华侨合法定居缅甸的“护身符”。无论是兴办华文学校，还是举办汉族传统节日公共活动，乃至办理国民身份证。“果敢”二字，已成为许多在缅华人华侨的“问路牌”和“通行证”。当初缅甸政府为了区分果敢地区士生土长的汉人和中国汉人而将果敢地区的汉人法定为缅甸的少数民族之一。如今，果敢一词则演化为无数缅籍华人的政治身份。

每当汉民族的节令，诸如春节、中元节、中秋节等节日期间，走过滚弄大街即可分辨出哪家是汉族，哪一家非汉族。

春节期间，整条街道旁家家门上鲜红的春联和门前青翠的松枝，与杂居在其间的非汉族人家形成了强烈对比，这无异是一次强势的文化宣传，使得一些几乎忘了祖辈原为汉族的人家，重新回归传统。

最有趣的莫过于大年初二打牙祭。你会在庙里看到缅族和傣族脸孔的汉子，提着香烛酒茶等祭品前往庙里拜祭。

滚弄是个汉、傣、缅三大民族杂居区，因此，一些汉人通晓中、缅、傣三种语言。目前，已有几位能说一口标准汉语的缅族和傣族在滚弄华文学校执教。有好几位连汉语都说不好的缅族、傣族、克钦族男人，他们打麻将的技术丝毫不亚于汉人。麻将桌上他们与汉族麻友们用缅语聊天、算赌账，如此充满趣味的情景经常在滚弄小镇上演。各民族人民及其文化在滚弄小镇上和谐共存、相互交融，让人不得不惊叹文化的魅力。笔者以为缅甸的和平与民主如果没有文化的推动，仅靠政治与军事想要建立和谐社会，无异于饮鸩止渴。

汇集中国各省华裔的滚弄小镇

小时候，觉得有些街坊长辈的名字取得非常好听，当时年幼不知其间蕴含的意义，只是觉得这些名字取得很特别，貌似很有学问的样子。诸如“赵锡芝、赵忠恕、段寿熙、段必锦、南天寿、白云龙等等”

对于：朱大师、吴新爷、罗医官、头目官、小波赖（傣语，意为士绅或老板）等等这些带有职务或敬意的称谓，年少时的我误以为这些都是很气派的名字，并不知这些“名字”其实是职称。在赵锡芝和王祖保两位耄耋高齡长者的口中，我渐渐了解到滚弄人的来历，并从中发现这个掸北缅中边陲小镇的可爱之处。

这里不仅有果敢杨氏土司的后裔，还有来自中国耿马的土司嫡系，有来自湖广一带的远征军官兵……。有些原为汉族的子弟，因娶了当地的傣族媳妇，后代子孙全成了如假包换的傣族，不仅不识汉字，甚至连汉语都说不好。而有些原为傣族、缅族的男子，却因娶了汉族老婆而逐渐汉化，对汉文化的尊崇与汉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民族文化的相互影响和交融之下，每个滚弄人都在稍稍地发生着改变。有些则变得几乎忘了自己来自何方、原为何人。

小时候曾隐隐感觉有些人家与我们有所不同，无论肤色、衣着或气质都没有边疆人民的土气。直到知晓他们的来历后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来自中国大城市的地主、富农和军官的子女，怪不得在他们身上找不到穷乡僻壤人民的鄙俗之气。

如今，以上这些来自云南、贵州、四川、广东、福建、上海的华夏裔民后代，均以果敢民族的身份在缅甸求生存和谋发展。而他们对果敢民族文化的认同感也随着其政治利益的稳定而日益亲切。汉民族与果敢民族本来就是同根同源，同一个民族，所以滚弄街上这些来自神州不同地域的人们风俗自然而然日渐趋同。

当滚弄的汉人们身着果敢民族传统服饰，举行或参加一些公共活动时，我想，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执着于本家来自何方了。可以说，是果敢民族让他们在缅甸找到了新的归属感和文化认同感。那种被果敢人认定为自己民族服装的衣服并非汉服，更非果敢人原创，那只是沿习自清末农民工普罗大众的流行服装，就是李小龙饰演陈真穿的那种马褂。小短领口、双排布扣、左右衣脚各开有一个口袋，宽松无束腰，一般为深蓝色长袖，果敢人将其称为“普通衣”。

经大概了解各家的来历，我才发现滚弄街上汇聚着来自中国五湖四海的人。有的人家遗传自祖辈带风的双足，继续他们漂泊的命运，向远方去寻找他们新的桃花园。有的人家则由客居者，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主人，与滚弄镇共生共荣。

滚弄镇上艺人多

萨尔温江畔的滚弄小镇原为傣族聚居区，镇名“滚弄”傣语意为“大岛”。滚弄的“三江口”是个江心坡，本地人习称为“三江口”。该地以其迤逦风光而成为滚弄附近一带最负盛名的郊游区。（所谓三江，即萨尔温江、石龙河、南汀河。）“三江口”是每年春节期间当地年轻人前往踏青和野炊的首选去处，并渐渐形成滚弄人的主要休闲娱乐活动内容之一。

王龙甲因其制造竹琴的工艺，以及口头即兴创作才华，而在果敢人的民间享有一定知名度。

    竹琴（果敢话习称“响蔑”）关于竹琴的来历，虽然王老甲大伯自己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而我也听不出“多、来、咪、发”。但竹琴那由三支比手指还窄的竹片在口中吹弹的模样，透着几丝神秘感和美感，弹奏时，只见他手势成兰花指，对准竹琴轻轻吹气，同时不断根据曲调变换口形，像是在对着情人窃窃私语，显得优美而浪漫。

王龙甲在滚弄生活很多年了，而他的大名人们也大都早已熟识，然而直到最近几年人们才开始渐渐感觉这件古老的乐器、曲调和弹奏方式，值得保留和传承。

    每逢滚弄赶集日，有一位依然缠着小足的阿婆尤其引人注目。年近八十身体硬朗，脚下的三寸金莲，并没有影响她步伐的矫健。多年来经营销售其自制的核桃馅甘蔗麦芽糖，此味小吃在滚弄具有一定知名度，果敢人将这种小食品称为“核桃糖”。

滚弄人多迷信，因此，许多通灵的奇人也应运而生。这里有几位茅山道派的法师，有梦中学得医术的巫医，有会请神上身的端公，会看风水的地理先生，以及会用大刀、鸡蛋、香烛卜卦的男女巫士。此外，基督教、天主教、佛寺、观音寺、道观都能在这人口仅几万的小镇上找到身影。令笔者再次感慨于民族文化超强的包容力。

关于滚弄的历史背影

1942年5月日本军队侵占缅甸，滚弄落入日军之手。

1945年日军投降，滚弄被中国远征军收复，移交果敢土司管理。果敢土司委任傣族岩氏“土目官”管理。

滚弄大桥是滚弄的标志性建筑，于1965年由中国援建。

1969年果敢自清水河以上与滚弄被分而治之，果敢成为缅共的根据地，滚弄则是缅军政府的前沿据点。

1971年底至72年初缅共与缅政府军爆发滚弄战役，前后历时约42天。

滚弄情未了

我和子杰花了一周时间，匆匆拍完《滚弄》，故事围绕着民风民情及一些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展开。镜头下经过取舍的滚弄充满趣味、人情味和民族风情，有些画面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不知道子杰剪辑出来后的影片会是什么样子，但我相信他的电影画面比我的文字更具表现力和吸引力。期待让这部蕴含丰富民间传统文化的影片，能引起各届人士对滚弄环保和人文的广泛关注。

2013年2月25日写于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