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村东头儿。
这是个背靠河面朝铁路,三条水泥路两横一竖,简单到只有两个姓氏的村子,基本上被划分为四块:东头儿、西头儿、南头儿和中间。东头儿没什么特点,人口相对较少,邻里和睦;中间人口众多;西头儿是全村的权力中心,因为最重量级别的村领导住在那儿;南头儿是娱乐中心,集中着全村五分之四的小卖部(总共就五个,那里占了四个)且视野广阔阳光充足,男人们坐在小卖部里吆五喝六地打扑克,老人们躺在路边的柴火堆上眯着眼晒太阳,牙牙学语的孩子在旁边尖叫着跑来跑去,灰头土脸。
邻居一老太年前去世了。老太很善谈,她看着我们一点点长大,我们也看着她一点点老去,她站在路口跟人闲聊是村东头儿一道熟悉的风景,可终究抵不过无情的岁月,还是走了,随着她的去世村东头儿最后一点古老的东西似乎也被连根拔走了。可是我总是有种错觉,觉得她还站在路口等着我每次回去欢快地喊上一声大娘。
村里当年风姿绰约的少妇现在已变成了抱着儿孙的奶奶。我记得当年她们的孩子和我一样刚上学,当年她们很爱干净,她们的家在我记忆里是由空气中各种各样的味道和阴暗不同的光线糅合而成的印象。那时的村庄是她们的,可现在新的一代崛起,更新的一代还在成长中,她们悄然退居二线。和她们相对的他们当年意气风发,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人过中年脸上少了当初的肆意多了一份生活打磨下的无奈风霜,他们或整齐或邋遢但都无一例外灰蒙蒙地聚在小铺里打扑克闲聊,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也老于斯。现在村里红白事出面帮忙的是他们,政府强拆时出面反抗的也是他们,他们仍旧是村里的中坚力量,在老年人相继离世年轻媳妇和新生婴儿不断崛起的情况下中年一代便这样如此自然而又自觉地担起了引导村庄秩序维系村庄传统的责任。
冬天到了,寒冷的冬天对村里的老人来讲是一个劫数,也许在某个大雪飞扬的夜晚又有某个老人熬不住而静默地走了,像村头儿冻死了一条狗一样平淡无奇。冬天在某种意义上对于这个静默惯了的村庄来讲也是一个喧闹的季节,因为打工者的归来给这个日渐苍老的村庄带来了一丝朝气和活力。他们是中年人的儿女,小孩子的父母,是村里下一代的脊梁和支柱,他们在城市和乡村之间往返,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徘徊。
就是这样一个村庄,安然地坐落在阳光下,它从不发问也不回答,村南头儿不知哪个年月堆的干草垛已经发黑风化,可是村庄依旧静静地立在那儿,不发问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