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发现我了,我逃不掉了。
窗台的花开了,我自杀了。梦里我梦见千军万马,自相残杀。
——《昨夜我杀了一个人》
1
房间的窗帘漏出了一个缝隙,从这缝中打进来的微弱光亮,有些迷了我的眼,也让我越来越兴奋紧张。
天马上要亮了。
我安静的躺在这张陌生的木板床上,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我一宿都在想,如果被他们发现,昨夜我杀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的话,他们会怎么办?
昨晚掐死她之后,我把尸体藏在了她的床底下,我没有找到自己的床,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换上她的衣服,睡在了她的床上。
其实这很危险。如果清洁工第二天来打扫卫生,一定能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当然,假如清洁工不记得,也许我还有一些逃生希望。
我现在一定要冷静,想想接下来的行动。
首先,我要藏起来,慢慢搞清楚这个地方的布局,昨晚动静有些大,差点吵醒房间里的其他人,束手束脚,无法行动。
其次,据我晚上听到的整齐脚步声,这里必定是一个守卫森严之地,所以需要对他们换班制度了然于胸。
最后,找到自己的武器,若想成功逃脱,必须有个称心如意的工具才可以。
想完这些,我心下稍稍放松。趁着天色还未鱼肚白时,赶紧眯了一会,希望天亮后,一切好运。
2
“谁他妈这么吵,让不让老子睡觉了!”刚一叫唤,自己便惊醒。我立刻闭了嘴,侧耳倾听身边的动静。可是这完全是徒劳,因为身旁一片嘈杂。
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来注意,继而发现我床底下的尸体。此时却突然有一只手在粗鲁的推搡着我,我迅速睁开眼,警惕地上下打量这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女人。她皱着眉,很不耐烦的塞给我一个小圆盒,上面写着“4448 王周五”。
我既不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只能疑惑又紧张的看着她。她朝我努努嘴,我还是一脸疑惑。
她叹了口气,从我手上又抢回那个小圆盒,打开之后,我发现里面是三粒不同的药丸,两颗大小不一的白色和一颗蓝色胶囊。
我觉得大事不好,这个女人为什么上来不跟我说任何话,直接要让我吃药?还未等我开口问,她便用尖尖的手指,用力掰开我的嘴,强行将药灌下。
我本来想大声呼救,可是我不敢,怕引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只能任由这个女人摆布。
她给我灌下药后,推着小车子咯吱咯吱的去了我旁边那张床。那个床上也坐着个女人,她正对着我咯咯咯的笑。
黄黄的牙齿,散乱的头发,粉色的条纹衣服上,还有一些斑驳的血迹。我心底一沉,这地方委实怪异的很,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之后浅蓝色衣服的女人也要强行喂粉红衣女一手药,却被这个女人打翻在地,她还对着旁边的空气大声骂着脏话。
“浅蓝色”登时怒了,一把扯住“粉衣女”的头发,厉声喝道:“方真,你不要再发疯了,再这样,我就给你一针!”
这个叫方真的女人突然就安静下来,跪在床上不住的对“浅蓝色”磕头,然后又回过头来冲我笑,笑着笑着,突然瞪大双眼,微笑瞬时变为冷笑,看得我背后发凉。
我准备起床,发现自己的左手上竟然有个蓝色的手环,上面贴着一张纸,赫然写着跟小圆盒上相同的文字——“4448 王周五”,连字迹都一样。
可是我从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带过这个手环。转头再一看,方真的手上也有个同样的手环,上面写的是“4447 方真”。
趁着“浅蓝色”离开房间,我偷偷装作系鞋带,往床底看了一眼,那一瞬间,我手脚冰凉,开始不住的发抖——
床底下是空的!
尸体呢?我昨天晚上放在这里的尸体哪里去了?难道?我立刻转身狐疑的看着方真,她正对我一直喊着“姐姐好”,同时不停地对我100度的鞠躬。我皱皱眉,难道她是在帮我?可是她没有理由啊,我并不认识她!
这时我不知道该是轻松还是恐惧,没有尸体,那么他们就找不到我犯罪的证据,可是,尸体是被谁给挪走了?对方是敌是友?昨天我入睡时,天已经快亮,现在看天色,顶多7点左右。
所以,不会超过3个小时,那么这三个小时内,有谁靠近了我,并且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移动了尸体?
我摇摇头,完全想不通。我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门口,发现外面更是喧闹不堪。狭窄的长廊里,两边都嵌着铁栅栏。
有几个人也穿着粉红色的衣服,来来回回的边走边唱歌,远处还有人在和浅蓝色衣服的女人大打出手,也有坐在窗边默默想着什么的人,大家似乎并未注意到我这个陌生面孔。
我一路向前,突然听的身后一阵脚步声。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我本能的往前跑去,却被另一个“浅蓝色”拦下。
她瞪着我说:“一会要吃饭了,你跑什么跑!”这时我再往后看,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正站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对我奇怪的笑。
我因为害怕无法动弹,他却在慢慢靠近,来到我身边后,他凑近我的耳朵,说了一句让我几欲疯狂的话:“我看到你做的事情了,他们会惩罚你的。”
3
吃早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只有勺子与碗之间碰撞的声音,连窃窃私语都没有。
坐在我隔桌的方真,不小心把碗摔在地上,一个“浅蓝色”的人上来就给她一个耳刮子。方真一脸恐慌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一起,满脸都是。她不住的磕头,大笑,喊着“姐姐好”,最后“浅蓝色”喊来两个壮汉,把吃吃笑着的方真拖走了。
有的人转过头看了一眼,但也有的人只是默默摇晃着脑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太阳穴刺刺的疼,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们都是什么人?尸体哪里去了?我要怎么才能跑掉?
吃完饭,我们又排着队,被推搡着赶到一个摆满小桌椅的大厅内。在这里我见到了很多身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人,他们男女相对而坐,有的在很愉快的交谈,有的则只是傻傻地望着。
这时,早上那个黑衣男子也出现在我面前,他拉着我的手,力气很大,我挣脱不掉。想要大喊,又发现旁边的“浅蓝色”正看着我。
这里有很多的“浅蓝色”,而且长得都似乎一个模样,让我很害怕。
我最后只得跟着这个黑衣人走,在一个位置上坐下来后,黑衣人却突然不理我,转向了另一个人,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个人听后尖叫着跑开,被“浅蓝色”抓住,也被拖走了。
“他们……都被带去了哪里?”我发着抖问道。
黑衣人嘿嘿一笑,牙齿上还有刚刚早饭的菠菜叶子。“你也要去的,我们都会去的。”
“既然你知道我干了什么,那么,我的……我藏起来的东西,是你拿走了吗?”
黑衣人没有回答我,只是一个劲的笑,笑的我毛骨悚然。我决定离开这个大厅,去探探旁边的情况。“浅蓝色”居然没有拦着我,只是冲我翻了个白眼,便低下头修理自己的指甲。
我仿佛窒息后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般,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后,我在心中描绘着地形图。从我的房间出来,就是一道走廊,走廊里都是铁栅栏,不可能出的去。
沿着走廊大概200米后,就是现在的大厅,从大厅后门出来后,是刚刚吃早饭的地方,或许可以叫做食堂。路上经过两个洗手间,到时候也许用得上。
从食堂的侧门出来后,是两道铁门,这个铁门我过不去,但是能从里面隐约听到传过来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好像是方真的,又好像不是,很不真切。那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我立刻转身跑掉,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是个男的,穿着白色衣服,袖口和下摆都有黄色的污渍。他在我头顶上自言自语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帮人是怎么看的人。”
之后便拉着我从另一条路上回到大厅,我偷偷注意两边的情况,发现这条路是能进入食堂的一个侧门,从侧门再进入大厅,要近上很多。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食堂的侧门窗台上,有一盆花。花的后面,是个玻璃窗户,外面,我看到了阳光。可是只是一瞬,这道门被关上,还被锁起来了。
白色衣服的男子把我交给一个“浅蓝色”后,好像还把一串钥匙给了她。我不确定是不是刚刚那扇门的钥匙,但是我不会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4
“浅蓝色”被白衣男子训斥了几句后,紧紧攥住我的手,把火气都撒在我的身上。之后我听到“浅蓝色”对白衣男子说:“三天过去了,是时候把她送进去了。”
我大吃一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没有注意到我,可是他们这个说法,难道是认识我不成?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那个病房里少了一个人呢?
“好,你一会准备一下。”白衣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浅蓝色”则拖着我一路转弯,来到了我刚刚看到的那两道铁门。
我们穿过铁门后,进了一个密室,这里有八张床,三张床上都有人被绑着,直挺挺的仿佛死去了一般,脸上毫无生气。我发现,有一个是“方真”。另外的几个“浅蓝色”都在一旁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我的心就像被一根绳子一样悬着,我能听到它“咚”的一声,不规则的又“咚”的一声。等到“浅蓝色”把我推过去时,我已经有些微微眩晕感了。
“浅蓝色”示意我躺在床上,我只能乖乖听话。可是一躺上去,立刻四个冰冷的铁夹子就夹住了我的四肢,粗壮的麻绳把我一圈圈捆住,脸上也被罩上塑料罩子。
我惊恐万分的尖叫、挥舞,却被一针刺破了手臂,一阵甜丝丝的凉意顺着血管爬上来,喉咙里泛起酒精的味道,我渐渐昏沉过去,只知道有一股股电流在通过我的身体,我的双脚在不停的抽搐,敲打着塑料床。
醒来时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但是好像又似曾相识。我开始努力回忆今天的事情,脑子里出现了模糊的影像,却像水中捞月一样无法打捞起来。一个酷似我昨晚杀死的女人走过来,对我微笑。
“我在那里?”我虚弱的问道。
“你在我的床上。”
“那我的床在哪里?”
“你没有床。”
我瞬间惊醒,却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塑料床上,听到旁边的白衣男子和“浅蓝色”在交谈。“今天这个不行,明天让她再来一次,记得,断食断水。”
“好的,我明白,没想到,她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不来点狠的,都治不了她了”
我心下一片凉寒,我知道大限已到。便开始试着挣脱绳子和夹子,转转手腕,才发现自己竟然瘦到攥紧的拳头和胳膊一样粗。
所以我紧紧攥住拳头,扭动手臂,就这样从捆绑了好几圈的绳索中钻了出来。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起身下地,朝着刚刚记忆中的玻璃窗奔跑。
我只能赌,赌那扇门是开着的,那扇窗是玻璃的,那道阳光还在。
我知道,一群人在后面追赶我,他们发现我了,我逃不掉了。
我终于跑到了那扇门,那个门果然是开着的,那盆花开的娇艳艳,但是那扇窗户,消失了……
我看着后面跑过来的人,他们愤怒,他们呼喊。我笑着拿起刚刚从“浅蓝色”那里偷来的指甲刀,轻轻划破自己的手腕。却发现那里竟然伤痕累累。我愣住的一瞬间,被人从后面打晕。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一句话:“大夫,王周五该怎么办?精神分裂到这个地步,这个月第三次自杀了,每次还往这面镜子里跑。”
“关起来吧,别治了。”
我觉得后来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见千军万马,自相残杀,但那朵花,却开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