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确有称为天才的人。世人是不应该评价他的,因为他与这个眼前的世界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上帝刻意留下的某些线索,使极少数人可以透过密不透风的墙壁间一点纤毫罅隙窥见它的真容,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就足以撼动他立足的世界。世人的评价全是胡扯,赞誉或诋毁都是循序他们的价值观得出的结论,很荒唐。因为贫瘠的想象力的限制,他们无法在头脑里描绘出另一种价值体系及其存在的方式,更遑论去理解。普通人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与他人保持一致,拼尽全力不过是缩小彼此的差距,痛苦的根源是发现无论如何还是相去甚远。因为他们眼中的天才是异类。比起恶语相向,滥施同情更加拙劣。就像同情之心也不过是庸常的感情,为了在道德的标准里心安理得。殊不知,天才是不需要同情的。那句“真的,我挺理解.......”一开口,马上就会换来上帝的嘲笑:世人就是如此这般混杂不堪,缺乏纯粹。那些得以被垂怜者,自然要付出代价。他们本该淹没在人群里,一边迈着一致的脚步奔向毫无悬念的终点,一边沿途与股藓般的欲望耳鬓厮磨。虽然在短促的剧目中各有高低贵贱的角色,但没有人敢不随分从时:他们对活着的这套机制顶礼膜拜。毕竟质疑和叛逆需要消耗更多的生命能量,想想,这胜算极微,始终得不偿失(这句话背后的逻辑也依然是前述的这套理论,可见其理念已经深入骨髓,或已深入基因。天才都是基因突变的产物也说不定,否则其他能够解释其逃脱强悍逻辑的理由实在更加蹩脚。一向把不能解释的称为“天选”也不算低能)。
以下是我对《月亮与六便士》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想法:
1、故事中不天才不止一个。德克.斯特罗伊夫显然是另一个天选之人。他身边的所有人,特别是熟悉的朋友与最亲近的妻子(其实是对他最漠然的人,讽刺到了家却非常诚恳)时刻都被他包围在一种温馨愉快的气氛中。当然这种气氛绝大部分来源于他至善的可笑—他真诚善良博爱到远超这个世界任何一项道德标准。由此可见他绝非常人。这里有很深刻的讽刺意味:人类并不追求至真至善至美,只追求同真同善同美。在这个标尺的上下,走的越远,越是被人耻笑。当然,那是你未被同类首肯为天才以前的遭遇。故事中唯一一次仅有的残酷是在第25章里,他再三恳求妻子布兰奇收留并照顾斯特理克兰德,遭到坚决反对后,他说道“你难懂不是在万分痛苦中,有一只救援的手向你伸过来了吗?你很清楚那只手意味着什么。”他为了挽救一个天才的生命不惜剜出挚爱的妻子痛苦的过去,但这也就是他所能达到的残酷的极限了。他的至善至纯至粹而至卑微至尘埃。他心中并无尊严,就如斯特里克兰德心里全无爱情一样。他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一项使命:认出天选之人。因此他在绘画艺术鉴赏面前又具有上帝视角。他是第一个能真正欣赏斯特里克兰德画作艺术成就的人。他身上这种生活层面与艺术世界的矛盾,看似不可调和,实际上却是天衣无缝。不若此,他才不会不顾斯特里克兰德的多番嘲弄蔑视而亲近他,帮助他,并在他濒死之时对他百般照顾,最后导致家破妻亡。所以,他也是天选之人无疑。他和斯特兰德的区别在于,他对此不自知,而斯特里克兰德在决定抛弃这个世界之时对此早已洞若观火。所以,德克在履行这份职责的同时他不可避免的被种种无法自圆其说的东西死死纠缠,痛苦挣扎;而斯特里克兰德却能“残酷”到底。
2、对斯特里克兰德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自不量力的认为我完全能懂这是怎么一回事。说他“伟大”,连文中的“我”也用词谨慎。但我想他做出决定以后就真的再未体会过这个世界所谓的痛苦;他此后的痛苦皆是如何表达他意识中的幻象,带着原始、炽热、丰满、肉欲又恐怖、阴沉、未知的境地,吸附周围一切生命。诚然要普通人来评价这种跋涉与活着哪个更艰难,哪种更值得,不言而喻,但对斯特里克兰德而言,答案也同样不言自明。
3、除了天才,世上有另一些不幸的人。相比普通人,他们能看到墙壁隐匿的缝隙,但比起天才,他们却连罅隙中的光晕也不从窥见。唯一另他们值得骄傲的是他们相信壁缝里有光,因此他们有资格对天才表示真正的同情。比如布鲁诺特船长。
4、“月亮”指的是艺术,“六便士”指的是世俗价值观。我对这个解读不以为然。译者在全说最后一页写道:“月亮重要,六便士也重要,性格即命运,命中注定哪样就哪样”深得我心。一旦批判就免不了主观,这本书也很难摆脱毛姆本人的价值倾向。而我这篇鸡零狗碎的文字也是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你该走的路。在某个层面,每个人都是天选之人,每个人都无法逃脱天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