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参观完大地湾两个博物馆区,等车时有个小伙子从旁边村子开车出来,约好拉我去天水市。
这是个模样我很喜欢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很正气。我一上车,他跟我介绍起周边的历史、掌故。一路下来,我更加确信真正结实的知识,来自地理,更来自当地的知识分子。
从大地湾往东跑,小伙子(姓邵,邵兄弟)告诉我正走在丝绸之路上。从他的讲解,我知道,一路西安——陇县——张家川——大地湾正是原原本本的古代丝绸之路。由于陕西、甘肃之间的大山深壑,几千年来主干道完全没有改变,所以走路就是穿行历史。
这段路上陕西陇县、甘肃张家川之间的关山,就是诗词里常常提及的“月光照缁衣,关山度若飞”那个地方,就是秦朝祖先秦非子放马的所在。古人回归到达关山就觉得离西安近了,远赴西域到了关山就觉得离家远了。
依我看,关山是甘肃高土山和陕西黄土平原的交界,因此这儿向前到达陕西的陇县,就是上古炎帝族迁居、发迹的中心。
所谓太岳(吴岳)、四岳是尔。
随邵兄弟经过陇城——大地湾往东第一个镇子,就是当年三国马谡失守的街亭。陇城算很繁华了,是个泰安北部中心镇。邵兄弟说这儿是古代的城,而且,是娲祖故里。
秦安娲皇,天水羲皇。
他念出这句,我心里一阵阵鼓敲。万年历史,就在这轻轻一句里!那么,是因为什么?从哪里下结论?
十余日奔波不停,吃宿无主,我在邵兄弟的车上仍是感到仅见的愉快。
人,就我来说,不图当多大的官发多少财享多少优待,只要脚下跑的跟上心里想的就好。所以,在邵兄弟雪佛来轿车上抵掉奔袭泰安城再转天水的麻烦,现有他渊博的讲解,不时在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地方下来参观、拍照,真是神仙的日子。
在走出大地湾谷口以后,选定最佳角度停车回望来途,蒙蒙雾气里陇城、五营、莲花三个小镇于浅浅的谷地里销声匿迹,就像八千年前光芒万丈大地湾文明崩逝于时光,我既感到甘肃的伟岸,又感到人作为世间过客的渺小。
就在这一刻,在我请邵兄弟摄下大地湾谷地背景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甘肃,就是——我的甘肃!
因为我只是刮了她一个边,就明白了太多。
她在西方高高的天上,她是外星人的世界,她是世界的开始和尽头!
这样,滑过风景如画的甘肃东部,贴着陇山的西边,傍晚到达天水市。
这儿,是伏羲故里。
然而,极度疲惫和兴奋,我下车和邵兄弟告别后,发现手机没了。
旅馆的大姨,烫发的美丽老板,听说后大方地叫我打她手机联系(竟然说你拿到房间去打吧)。可是,我记邵兄弟的手机号码在我手机,我拍他的车号也在那里边。我对他已经一无所知。
我想起数年前骑摩托车九天跑山东13市,在胶州三里河存有数千张照片的机器丢了。这次丢的,不是手机,同样是我精心所得。
我想,是祖先不让我研究,所以抹掉我的愿望。
我心灰意冷,用旅馆大姨的手机给我手机发了短信,又告诉我家二掌柜给我手机发。
用旅馆大姨的话说,就是不让小偷偷走了,搭车那人也不会还你的。这事太多了。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天水只住针扎水泼样的一晚,次日清早我就坐上去往西安,再转陕西榆林的火车。
在无比拥挤、混乱的西安火车站,我又厚脸皮借人手机给我手机打去,——两天来都是这样,一直振铃没人接。我觉得应该是在邵兄弟车上,他一直没发现。
是的,当我历榆林~米脂~绥德后到家,媳妇朝鞋柜一指说:我联系上邵兄弟,手机今天寄来了!
那一刻,说真的,我除了邵兄弟,心里死死地说:
我的甘肃,我的大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