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似锦     文/向琬

祝你余欢漫漫,祝我余欢慢慢

001

2015年,微博上最火的一句话是,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这年年底,周洛走进苏州当地的一家理发店,还不等理发师开口就道:“我剪发。”

理发师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闻言摸了摸头发,指尖从头顶一路滑到发尾,眼角眉梢都是叹惋,周洛抬起头,透过镜子一下子晃了神,同样的神情,很多年前她在另一个人脸上也见过。

“真的非剪不可吗?”他摩挲着发丝,“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头发,还有点下不了手。”

周洛被他的话逗笑,抬头朝他眨了眨眼:“想不想听个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这头发的。”

002

周洛出生在中国四大古城之一的阆中古城,一个小时公交车就能从头坐到尾的城市,她每天思考的,除了下顿吃什么,就是下下顿吃什么。

和苏周的第一次碰面是在一九九一年,阳光明媚。

那一天发了数学试卷,她考砸了。

别人家孩子考砸了大多是挨一顿打,周妈妈却不一样,如果周洛的考试成绩没达到她的要求,那么周洛就会丧失一周的点菜权利,于是这天她伤心到连路上最爱的狼牙土豆都没多看一眼。

古城的房子有一个特点,每个门口都有一个很高的门槛,每次过门槛的时候,周洛特别注意,她只有一米三,人小腿短,心眼却大,打心底里觉得若是摔了得多损自己美少女的气质,每次过门槛,步子都跨的很大。

走到家门口,周洛琢磨着晚餐的白灼虾仁大概是吃不成了,更重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壳抬腿就要进院子,不料跨另一只腿时,抬头看见周妈妈就在不远处摸着一个男孩子的头,“砰”的一声就栽在了门口。

“他真好看。”这是周洛摔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青色的旧石板摔上去又硬又痛,周洛还没从震痛中缓过神,眼前忽的出现了一双干净的不像话的鞋子,她顺着鞋往上看,心口陡然一跳。

粉雕玉琢的男孩子蹲在她面前,有一双周洛最羡慕的双眼皮,白胖的手搁在下巴上,歪着头问她:“需要我扶你吗?”

长得好看还有爱心,周洛被暖的不行,刚想道谢,就见他的视线落到散开的试卷上,只看了一眼就笑开了,接着她听见响亮的一声:“爸,她只有八十三分,比我低好多。”

周洛趴在地上,惨白的脸色在夕阳中照的十分明显。

第二天,周洛一到教室就坐立不安,眼睛不停地往窗外张望。

昨晚摔倒后,周妈妈脸色不变地拉起她,指着身边的人介绍:“这是苏叔叔。”又指了指小男孩,“这是他儿子苏周,和你同级,明天要转到你们学校,他不熟悉路,以后放学你带着他一块儿回家。”

周洛甜甜地点头应好,心里却道:“我要带他才怪。”

眼看就要上课,她不由松了口气,正要拿出书,就见班主任从门口走进,身后跟着的,正是苏周。

他长得乖巧,一向严肃的班主任脸上竟也难得地带了些笑,“苏周,你想坐在哪里?”

他踮起脚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周洛身上。

周洛刚好在第一排,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顿时心一凉,苏周已经抬手指向她旁边的位置,扬起头朝着四十来岁的女班主任软软糯糯地道:“老师我可以坐在这儿吗,我和她是邻居。”

班主任被哄的心底满是母爱,当即道:“当然可以。”

先前的同桌是和周洛互相帮助的好朋友,每逢考试,周洛给她看语文,她给周洛看数学,眼看着她收拾书本,周洛心里极为不舍,不满地抬头,苏周在台上冲着她笑,周洛狠狠翻了个白眼。

收拾好后,苏周凑过头问她,“昨天走得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洛心里不高兴,头一偏就是不理他。

他瞟向她的桌面,眼尖地看到桌子上翻开的书本上,歪歪扭扭写着周洛,于是笑弯了眼,“周洛洛。”

她一下子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会念字吗,是周洛,不是周洛洛。”

他眨着眼笑,“我就喜欢叫洛洛。”

她又偏过头,任苏周在耳边一声声地唤着她名字。

这种不待见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时,苏周将数学试卷摊开让她看。

再到放学的时候,周洛琢磨着好歹还要和他同学几年,数学考试少不了还要拜托他,便朝着跟在后头的苏周伸出手,“走吧,一起回家。”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周洛在日记本上写道,如果下次数学考试苏周还给我看试卷的话,我就不讨厌他了。

003

九十年代的古城还没有禁止车辆入内,沈家有一辆自行车,那时两人已是很熟,他才学了车就兴匆匆地跑来要搭她,没料才骑了几步,就摔在地上。

周洛念着上回她把周妈妈的口红当颜料画了画,满院子追着她打时还是他求的情,一咕噜从地上爬来,满不在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坐上车,摆摆手道“继续。”

苏周看着她膝盖上摔出了洞的裤子愣了愣神,整个小院的人都被他摔过,却只有她说要继续坐。

革命友情自此便牢牢建立了起来,从泛黄的小人车到大轱辘的山地车,周洛在上头坐完了十二个大梦初醒的春秋。

八岁那年,嘉陵江大桥开始动工,落后的小城还没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概念,古城要拆迁的消息传到她们耳朵时,整座古城从南到北已经被拆掉了一大半。

教周洛语文的是一个从前受过压迫的老先生,懂得很多小城里不明白的道理,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站在拆迁队前与一众人理论,苏周看到,拉着周洛商议办法,她不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是拆了换个地方住。”

“老师说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要是拆迁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阆中也就是一个没有特色的地方了,我们应该保护它才是。”分明还是不解事的孩童,却像大人一样微微皱着眉。

老师到底是多久讲过这些话的周洛不大关心,正是落日时分,古城门上的夕阳斜斜地洒落在他额头,照的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一向是知道苏周比同龄的人好看不少,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被诱惑过,懵懵懂懂地点头,“好,怎么保护。”

两人偷偷召集了一群半大的孩子,传输着意义深刻却又不大懂的道理,站在老先生后面当后盾。

正是古城最热的时候,周洛忙的满头大汗,却在眼角瞟到苏周时偷偷弯起了嘴角。

九七年香港回归,举国欢庆,彼时正逢小学毕业,他们偷偷拿了家里的一瓶葡萄酒躲在城门上偷偷喝完,沁凉的河风拂在发烫的脸颊上,周洛醉倒在苏周的肩上,想到周妈妈每天看的电视剧里说,一到毕业就各奔东西,但她不想和苏周分开,于是口齿不清的问:“苏周,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苏周也醉得厉害,含糊道:“什么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就是会一辈子永远在一起的人。”

“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一言为定,我们拉钩。”

苏周努力睁开眼,将手拷上她的,“一言为定。”

004

苏周的个子在上中学以后开始猛的向上窜,五官轮廓也越来越明显,从粉嫩乖巧的男孩一下变成了俊朗的少年,俘虏了一群下至小学上到高中的女性,学校的抽屉里总是堆满了各种信件礼物。

每天放学后,苏周就会坐在古城城头一封封拆开,偶尔周洛会不满地踢了踢他的腿,“你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么多人给你写信。”

他头也不抬,“我怎么知道。”

周洛撅了噘嘴,问:“怎么没见你回一封。”

苏周闻言偏过头,朝她挑了挑眉,“怎么,你也想给我写一封?”

周洛红着脸瞪他,“你想得美。”

苏周却突然凑近,浓墨般的瞳孔盯着她,声音夹着笑意。

“周洛洛,是你写的话,我一定回。”

漂亮的脸庞就在眼前,这么多年,唯有他才会在自己名字后加一个后缀,周洛心跳抑制不住的加速,一把推开他,慌忙转过头,眼里没有他,余光却全是他,强做镇定地道:“做梦吧你。”

时光悠悠夕阳重重,九十年代终于到了末尾,周洛拉着他在城头上看了一千年的最后一次落日,一本正经地道:“你看,我们是一起跨了世纪的人,以后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苏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那双眼睛,比周洛以往看到的每一次都要柔和。

二零零二年,非典在全球爆发。

那时候车厘子是稀罕物,苏周的亲戚从外面带回一口袋回来,周洛前一天还在和苏周抢最后一个车厘子,第二天就病倒了。

一大早苏周照例在周家门口等她,周洛爱睡懒觉,苏周忍不住要催促时,周妈妈满面倦容地走出来。

“周洛一晚上都在发烧,还麻烦舟舟给你们老师请个假。”

第二节下课苏周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一脸严肃,“你说周洛生病了?”

他以为老师不信,解释道:“她们家就在我家隔壁,她妈妈让我告诉您的。”

“发烧还是咳嗽?”

“发烧。”

班主任的脸色更难看,说了声让他回教室便匆匆离开,苏周皱了皱眉,头一次心底有说不清的不安。

回家刚巧在门口看见周洛被抬上救护车,紧紧地闭着眼,一贯神采飞扬的脸上通红,身边围满了穿白衣大跨带口罩的医护人员,耳旁飘过“非典”“隔离”等词。

苏周冲开围在她身旁的人,站在担架旁,轻轻唤了一声,“洛洛。”

周洛眼睛睁开了一丝缝,记忆里苏周从未用过如此轻柔的音调,“你一定要好起来,然后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她头上戴着隔离的透明罩子,用力地点头,手中忽然感到凉意,费力的低下头,苏周将一个车厘子放在她的掌心,认真地道:“你回来了,我就全部让给你。”

长大后的苏周越来越冷静,对人礼貌却也疏离,这样的一个人,被众多的女生所喜欢,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周洛总能感受到周围女生看过来的视线,打篮球的时候,许多的水瓶中,他也只会接自己的那一瓶,顺带揉一揉她的头发,叫一声洛洛,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她试着动动手,想碰一碰他。

旁边有人拉走了他,周洛遮在罩子里的脸全是眼泪,对未知的恐惧不及怕失去他的一半惶恐。

005

理发师试探道:“你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吗?”

她愣了一下,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笑,“怎么会没有。”

垂眸看向剪了一半的头发,伸手将落在身上的发丝放在手中把玩,“我那一头的长发,就是为他而留。”

中学时有一段时间流行卷发,发尾处轻轻卷一下,青涩里多了一分妩媚的味道,连教务处最严的主任也看不出来。

她身边几个要好的朋友都去做了头发,果真和平日里的直发感觉不同,一瞥一动都充满了不一样的滋味,周洛看的心动不已。

放学路上忍不住就和苏周商量,怎么才能瞒过她妈妈,周母对周洛管的极严,平日里连裙子都不让她穿,更别说是卷发。

教务主任是男人,看不出细节,可她天天就在周母眼皮子底下,没有十足的法子她是不敢去冒险的。

没曾想苏周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她乌黑的长发,道:“你别烫。”

“为什么?”

他胡诌道:“你卷发不如别人好看。”

女孩子怎么能容忍和别人比较,更何况还是从喜欢的人口里说出的,当下就负了气。

“我偏要去,你管不着。”

苏周眉目淡了下来,冷声道:“我管不着,周阿姨总管的了。”

“你敢!”

他神色愈发疏冷,“你看我敢不敢。”

周洛气的不行,又不敢真赌,跺着脚道:“苏周你混蛋。”

因为这事,她足足两个星期没和他说话,明明对别人谦逊有礼的一个人,偏生对她霸道又不讲道理。

后来吵得最凶的一回,年少气盛,明知道他最喜欢自己的长发,转过身就剪了,发誓再也不想理他,到和好的时候,他摸着自己刚齐耳的头发,可惜得不得了,从那以后她便一直是长发,这一留,就是十年。

高中的头一个学期后,学校文理分科,短短的两行字,周洛拿着看了很久,郑重地在自己弱势的理科上打了勾,结果下来后,苏周问她:“怎么选了理科,你文科不是满分吗。”

周洛把牢了口风:“天机不可泄露。”

换来轻嗤的一声,“小样儿。”肩上却轻了,转过头苏周一手拉过她的书包,自然地搭在肩上,浓密的睫毛在晕黄的灯光下照的又长又翘。

周洛心忽地一跳,那时候她笃定地以为,往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006

周洛讲到这里住了嘴,指了指头发,示意他可以开始剪了。

听得正是兴起的男人一下垮了神,“既然他这么喜欢你的头发,为什么还要剪了。”

周洛闻言没有回答,垂眸道,“剪吧。”

伴随着三千青丝寸寸落下,淡淡的女声继续响起。

二零零五年,如果周洛知道自己高考会失败,那么她一定不会选理科。

尽管有苏周的辅导,周洛依然没拉回在数理化上的弱势。七月高考成绩出来,苏周如愿去了就计划好的大学,在北京,她选择了复读。

苏周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沈父独自把他带大,临走那天,拉着他反复叮嘱,到最后留给周洛的时间只有一小会。

和苏周面对面站着,周洛仰起头看他,从不经事的儿时到变成挺拔的少年,他越来越优秀,耀眼到她把喜欢的话在口里翻滚了一次又一次,怕一出口连朋友都做不成。

眼眶微涩,北京那么大,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你别看,别忘了我,还有......你能不能别走。

所有的话都在看到苏周眼底隐埋的光彩时戛然而止,他有多想去北京,周洛一直都知道。

司机已经到了,催促他快点,苏周转头应了一声,迟疑着将手放在她头顶,低低道:“你好好复习,”顿了顿,“我相信你。”

她憋得眼眶通红,不住地点头,内心蔓延的不舍和念想全都寄托在一下又一下的动作里。

偶尔苏周都会打电话给她,隔着两千公里,周洛越发坚定自己去北京的信念,她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用尽了所有力气在向他靠近,但是周洛在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她想,等到了北京,再告诉他好了。

临近高考,周洛学习更加拼命,除了学习眼里再装不下其他东西,顺理成章地忽略了很多东西,忽略了周妈妈眼里的欲言又止,忽略了多了一个人份量的饭菜。

一考完,周洛就匆匆回家收拾行李,机票早就买好了,六月八日当晚的飞机,阆中没有火车,只能坐最后一班客车到成都,要四个小时,再从成都坐三个小时的飞机到北京,周妈妈让她休息一天再去,她却已经等不及。

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她不在想他,被思念每分每秒都在腐蚀着的心,怎么能等的住。

她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天上下着小雨,周洛在机场等到天亮,才给苏周打电话,却没打通,机场外停了许多出租车,司机大声地招揽客人,人生地不熟,周洛犹豫了好一会才肯上车,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断断续续地给司机说地址。

等她说完,司机笑道:“小姑娘是来找男朋友的吧。”

她喜欢苏周,却从没告诉过他,第一次被人点出来,周洛顿时红了脸。

司机却了然地笑了笑,“见多了你这样的小姑娘,有脸皮薄的,嘴上不说,从眼睛里也看得出来。”

到下车的时候,苏周的电话还是没有打通,怕放在衣服里错过了消息,周洛把手机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拖着行李,满心的期待夹着不安,让她步伐一下比一下急切。

周洛没走太久,下一秒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对男女,男生比女生高了许多,微微弯腰趴在女生耳边说话,女孩绯红的脸颊让周洛心口一跳,像是印证她的猜测,只露出侧脸的男生脸上勾起她熟悉无比的笑容,急促的步伐突然就慢了下来,像是再快一点,这一生就会错过什么。

“苏周。”

他转过身,看见是她愣了愣,惊喜道:“你怎么来了?”不待她回答便拉住身侧人的掌心,低下头温柔道:“周洛,我以前的朋友。”

又看向周洛,眼里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这是我女朋友。”

这一路上她有很多要说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怀着最后一丝期待,她匆忙道:“苏周你知不知道......”

话被人打断,苏周低下头温声嘱咐身边的人,“你先回宿舍,我和她聊一会就来找你。”末了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注视着女孩离开的背影,苏周道:“她是我以前的朋友,没想到会在大学里遇见,前几月我生病都是她在照顾,就在一起了。”在提到她时,他眼里都荡漾着宠溺。

还好从未开口说过喜欢,周洛忍着心口钝疼,想如以往一般揍他一拳,说有女朋友也不告诉我,真不够义气,一句话在舌尖上翻了又翻,终究是没能做到,顽劣地勾起一抹笑,“我就是路过来看你一眼,外面还有朋友,先走了。”

他点点头,“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周洛眨了眨眼,“肯定的,你想逃都没份。”

说完转身离开,三百六十五个未眠的日夜,她跨越了两千公里,终于来到他身边,可现实却给她重重一锤。

她板着手指一下一下的算,她和他跨越了一个世纪,看了一个时代,经历了非典,最终却没逃脱时间,整整一年的错过,哪里能怪他。

他走得太快,而她太慢,青梅竹马近二十年,是她自作多情了。

七月高考成绩出炉,她超常发挥,远远超出预期的成绩,足够填过去一年里心心念念的地方,周洛却看着志愿表出了神,许久才在上面写了西南地区最偏僻的一所高校。

零八年五月十二日,地面开始摇晃的时候,她午睡刚醒,寝室在五楼,整栋楼快倒塌的瞬间,周洛毫不犹豫地从窗子边跳了下去,落在草丛里,被掉落的石块砸伤了手臂,折了腿,却有幸保了一条命。

在半空中掉落的时候,周洛脑海里想的只有他,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年多,她从未有过一刻忘记过他,

地震第三天后才恢复了通信,在余震不断的废墟中,周洛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苏周打来的,电话那边隔了好半天才出声,“还好吗?”

“嗯。”

“没事就好,那.....”

终究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其实很怕,许多认识的人都死在了地震里,她想告诉他,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很想他,还有那句每个夜里都蛰伏在心口的话,思念在惶恐里层层叠加,蔓延成巨大的风暴。

他刚想说话,周洛听见那头有女声传来,他无奈地应了句“好”便匆匆挂了电话。

周洛维持着接电话的动作,半晌才轻轻笑出了声,看见是他来电的时候,她还想着有没有哪怕一个可能,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默哀大过于心死,他早已是另一个人的盖世英雄,再也不会在她身边,一声一声地唤她洛洛,而许多年前老城门上的约定注定只能作废。

尾  苏周

他放下手机,朝站在门口的女孩子笑了笑:“我没事,你放心。”

“你真的不用去找她吗?”

说话的是那天他对着周洛说女朋友的人,闻言他苦笑着摇摇头:“那边是重灾区,到了也进不去。”

女孩还想说些什么,苏周继续道:“地震前,我爸和周阿姨结婚了,虽然没告诉她,但已经领了证。”

哪里有女朋友,不过是请朋友帮的一个忙,父亲喜欢周阿姨,他早就看了出来,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和周洛不可能,于是填了离家最远的地方,她成绩不好,却还是来了北京。

地震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刚装满的温水壶,“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水浇在身上,他却没半点感觉,急着就要去地震区,却被告知已经封了路线。

脚上腿上烫破了皮,他被人拉去医院,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水泡,却不及他心里头半分的疼,苏周仰起头,用手背遮住眼睛,从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刻这般,想到她身边。

好友叹了口气,轻轻关上门离开,病房里只有他一人,半醒半睡间还听见窗子外孩童打闹的声音,往事如飓风席卷,很多年前在古城里,周洛坐在自家瓦盖房顶上,穿一身红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发丝飘荡在空中,冲他俏生生地笑,“苏周,过来啊。”

苏周愣了半晌,无可奈何地朝她笑,“好,我这就来。”

窗外阳光大盛,不知从哪传来歌声,“愿以我百年孤独,前路千难万阻,换取你无忧如初,一生可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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