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哪里来的 ?
爷爷的屋门前有一棵花椒树,从我有记忆起,这个花椒树就有了,我不知道它来自哪里?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很好奇地问奶奶,奶奶对我说:“它自己长的!”
“自己长的”,我脑袋里面好几天都盘旋着这个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
又问奶奶,奶奶说:“你从啥地方来的,它就从啥地方来的。”我那时候还很小,可能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这似乎也是我至今为此的最早记忆。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奶奶这一回答,我更迷糊了。
我还刨根问底:“那我从哪里来的?”
奶奶不太耐烦地对我说道:“哈包,你是捡来的!”
我再也不敢问了,每次看到花椒树就会产生一种想法,我们是一样的,都是捡来的。直到后来,自己一天天长大,才解开这个谜团。
其实,奶奶并不是对我不耐烦,而是她羞于说出我是怎么来的,对我问这个问题也是觉得羞耻。老太太的思想观念是相当的闭塞,封闭,保守和内敛。
因此,就随便敷衍了我一句,这也是我们那个环境中,长辈们逗趣小孩的一句口头禅,不管孩子听话不听话,高兴的时候会说:你是我们捡来心疼的,不高兴的时候也会说:你是我们捡来当出气筒的。
二、关于猪儿虫
方圆不知多少里外,就爷爷家独有这棵花椒树,所谓“物以稀为贵”,爷爷家的花椒十分珍贵。每年到了花椒渐熟的时节,奶奶就像“守财奴”一样说着那棵花椒树,不许我们碰,不许我们摘,生怕浪费了一粒。
伴随着花椒的生长和成熟,有一种虫子与它相依相伴,那个虫子,我们叫它猪儿虫。猪儿虫是四川老家土话,书名不知道叫啥,它长约五厘米,全身墨绿,肥敦敦、胖乎乎的,头部还有两根红色的须角,感觉像微型版的蛇,又有点像蚕,还特别像叶儿耙上的“洋角钉”。
奶奶的护椒行动也幸得猪儿虫之助。
花椒树正好长在爷爷上排房子和下排房子之间的一小块斜坡上,正好也位于上排房子的屋檐旁,而且我们的房子在村子的最边沿,外人几乎不会经过,也动不了这个歪脑筋。奶奶最烦弟弟的调皮捣蛋,弟弟经常和小伙伴用石头扔,用竹竿夺树上的果实,奶奶就怕我的两个弟弟把花椒当作果子来“掠夺”了。
每每我们路过花椒树的时候,奶奶就会说:“离远点,离远点,小心树上掉根猪儿虫到你们脖子上。脖子肿得会跟脸一样大,丑死了!”
其实,猪儿虫从没有掉到我们脖子上过,我们也并不知道如果猪儿虫调到脖子上会是怎样的严重后果。奶奶的话很管用,我们都不敢去碰那棵花椒树。一方面源于此,另一方面源于猪儿虫和长在叶儿耙上的“洋角钉”极其相似,都是肉嘟嘟,胖乎乎。
尤其是猪儿虫到花椒成熟的那几天,它像变色龙一样,身体的颜色变得和花椒一样,红棕色,就更像“洋角钉”了。被“洋角钉”蜇伤后,会起很多疙瘩,奇痒无比,一抓挠,皮肤破了,还会发炎,症状要好久才消失,这是小时候见过的最厉害的虫子,我被蜇伤过,我和弟弟都害怕。
其实,是两回事,这个虫子根本不伤人,后来弟弟知道了,还是会拿棍子去把花椒树上的虫子夺下来玩,并义正言辞地说:“奶奶,我们帮你捉害虫,要不然,害虫要把花椒吃光。”猪儿虫吃花椒叶,并不吃花椒,不知道奶奶知道不知道,反正我是不知道的,我也不敢把玩那个肉乎乎的东西,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三、采花椒
花椒特别珍贵,因为香味的独特和数量的稀有。
奶奶自己也舍不得吃,经常捡一些掉落下来的花椒做调料,她要等到绝大部分花椒都成熟的时候,还要选择一个好日子,并叫上姑姑,叔叔,一大家子人一块采摘。
花椒树是往上伸长的,越长越高,大家采摘的时候要借助楼梯,甚至要上房揭瓦,爬到下排房子的屋顶去采摘,在奶奶的指挥和监视下,摘得一粒也不剩才能收工。
奶奶是打理家务和处理事物的一把好手,她把新鲜花椒装成小袋,差遣我们送给大家族和左邻右舍,让他们都尝鲜。我们几个孩子像领到奖赏似的,拿到花椒,片刻也不停留,风一样速度挨家挨户去送到。经常,接受花椒的人家也会礼尚往来,奖励我们跑腿的孩子小零食或者自制的食物。
奶奶还会把剩余的新鲜花椒用来做豆瓣,泡菜等腌腊制品,奶奶做的腌腊制品远近闻名,也是要归功于这颗花椒树给奶奶提供了天然秘方,奶奶还会在腐乳,咸菜中加入花椒叶,她做的腌腊制品就是与众不同。
最后的花椒当然是晒干,备用,可自己做调料,还要给三亲六戚留一点。
现在想来,这个花椒树像我们的外交品一般,联络了不少感情。
四、最爱的调料
四川人喜欢花椒是举国闻名的。现在花椒很普遍,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没有什么稀罕,可那时那地,却是很稀有。
因为花椒的生长也是很讲究土壤、阳光、气候等条件的。我就记得爷爷帮忙嫁接了很多次花椒,可一次也没有成功。撒下去的花椒种子,也没有生根发芽的。
在现在这个年代,吃花椒就要优中选优。比如我们家的当家人,对花椒的钟爱堪比钞票,而且特别讲究花椒的味道。我们的花椒都是父母,兄弟姐妹精挑细选之后给我们邮寄过来,有时候,他还嫌不好,觉得味道不对劲。
一次外出就餐,在川菜馆里吃了一个鲜花椒鱼,我们居然厚着脸皮问店家买,结果人家送了我们一点。我回家做了同样的鱼晒出来。一友看到了,马上说,她家有新鲜花椒,花椒树种在后门的院墙边上,太好了。立马去采摘,于是,我就经常去当“大盗”。
让我感动和幸运的是:种植这棵花椒树的叔叔说,他还有一棵小花椒树,长了有两三年了,是树上的种子掉下来之后,自己长出来的。大花椒树种植了十来年,就长了这么一棵。如我需要,就送给我。需要,需要,当然需要,我让叔叔先帮我照看着,待我搬了新家,就可以种植在家门口了。
当家的人得知这一消息,很是高兴。以后在花椒成熟的季节,可以想象得到的垂涎美味。
看到花椒树,我就想到了自己童年,童年的猪儿虫,童年时候的爷爷、奶奶和一大家人。
如今,爷爷奶奶在九泉之下,我也远走他乡一大家人也分散在各个地方,平时很少往来,只有重要场合和重要事件大家才团聚。
时间是回不去的,记忆却是可以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