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近 老 家

    老家,是揪不断、扯不断、断了骨头连着筋的根。村里的老老少少是青的芽,绿的叶,黄的枝。那干呢?那干是老家人的那股子精神,那干也正是游子风里雨里走的正站的直的脊梁啊。

     在她面前,丝毫不用掩饰自己的软弱,成也好,败也好,这里都是游子们魂牵梦绕的地方。是她的儿女,累了,困了,想家了,她总有滚热的炕头,笑眯眯的眼,晨风晚雾中的牛车和为你守夜的狗。

     过去的一切,已成为记忆中的底片,唯有走近老家的那份心情,那种心跳,才能将它冲洗。

     老去的日子,是飘落的枫叶,燕山脚下的小村哪,是我拾起的那一枚。

                         (一)

      走近老家,经过外祖父的坟。看着坟前的那块青石,想起了泼在上面的酒,想起了我跑到坟前给他老人家磕的两次头。一次是爸爸在让出了所有的机会后,熬肿了双眼,凭着全县第二的成绩过关,由民办教师转为正式。到那年,他已经有二十一年教龄和厚厚的一撂奖状了呀。那时,站在外祖父的坟前,我不知道如何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老人家,让他的在天之灵了却一桩心愿。我想到了磕头--只有磕头,才是最大、最重的礼呀!还有一次是我们哥俩双双考上中专,拿着录取通知书,还没进家就拉着弟弟跑到外祖父的坟前,按着他磕了三个头,也许是四个,五个……

      望着坟前摇动的枯草,泪光中,那仿佛是外祖父花白的头发亦或花白的胡子。

      周末该返校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往我书包里塞烙饼,那是妈妈专门给他做的。外祖父从不嘱咐我别贪玩,好好念书一类的话,只是说“正长个儿,要吃饱”。隔着杨树条子编的大门,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睛越来越浑浊,那分明是眼泪。

                         (二)

      走近老家,带着刚才的情绪,我想到了妈妈磕的那个头。

      那天傍晚,冰雹就如子弹,射穿了房上的瓦;风就如快刀,削断了树上的大枝、小杈,甚至整个树干;还有魔鬼般的雷电。而那时,正是爸爸、我、弟弟放学在半路上的时候。妈妈想起了姥姥教的办法:把菜刀、铲子统统抛到了院里,以求镇住风妖雨怪。可是借着闪电的光亮,妈妈分明看到了一棵一棵倒下去的大树。她要晕过去了。于是她跪到了堂屋地上,祈祷上苍,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丈夫的命。

      一定是善良和爱保佑了我们,风雨过后,我们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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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随着我的思绪,我望到了村边晃动的人影。那人影是接我的吗?我不敢奢望,也不敢想象那种幸福的感觉。但在以前,我是享受到了的。那年九月份开学,妈早就给我找出了床新被子(那是我刚上初三之时,妈妈悄悄做好为我准备的),那一针一线里缝进了多少丝丝缕缕的期盼啊,如今,变成了如白发般的牵挂,牵挂。爸爸提前几天就给我打好了包,可总是打了拆,拆了打,说是忘了放热水袋,忘了放感冒药,忘了放擦脸油……

       临启程那天早上,我串了好几家门,说的都是一样的话:“舅舅,我要到外面上学,你们知道,我爸爸是上门女婿,村里没别的亲戚,拿你们当亲人了,有啥事多照顾着点,我会报答你们的。”走出村口那一刻,身后已经有一大群送行的人了。老的少的说的都是一句话:“放心去念书吧,给你们家,给咱们村争口气。”每每想到那一刻,我的喉咙总是堵的慌,眼泪总是挡不住的往外流。

                     (四)

      那人影中,静静不动的,就是我的老爸了。

     在小时候,爸爸攒钱买的推子到我们长大时,由于对老式的发型一再挑三拣四,只好忍痛束之高阁了。上中专时,偶然听到了同宿舍的弟兄们也有因为父亲的“手艺”太老,而最终被“炒了鱿鱼”的故事,蓦地想到了小山村里的父亲,那把久已不用的理发推子,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当我放月假急急回到家中,专门让爸爸给理发时,他却没记得我曾经的对着镜子大发脾气,居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当他一手扶我的头,一手拿起推子时,我才感到那双大手笼罩下的安全感,和被呵护着的幸福感觉。其实那正是父爱啊!当那熟悉的“咔嚓咔嚓”声重在耳边响起时,两行暖暖的泪水已忘情而下。

                     (五)

      田间小路把我对老家的依恋越拉越长。城市的路灯,在我心里,总比不上故乡的小巷亮亮堂堂。于是,最令我心中不能沉默的,是我学会了“沉默”。寻寻觅觅,走近老家时,我的心中才豁然开朗……

      我听到了久违的、乡音醇厚的招唤,那是在钢筋混凝土的世界里无法享受的。

      此刻,我仿佛成了一条小鱼,享受着清澈的溪水,暖暖的午后。(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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