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林逸筱、龙雨庭三人,在告别桑老头后,便由陆地转为水路,从博洋湖直流而下,朝冀州而去。一路上三人少有言语交流,李天佑身有内伤,一路上都在船舱里运功疗养;龙雨庭新近丧父,心情哀伤悲戚,坐在船舱里默默流泪;只有林逸筱无聊地坐去船头跟船家闲谈。船家是位古稀老者,一生都在博洋湖上过活,因早年儿子死在飞虎涧,现在只剩下一个十五岁孙子,跟着他在这船上为生。此时,黝黑的胖小子正在摇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不时地偷瞄着仙子般的林逸筱。老人则半蹲半坐在船板上,吸着旱烟眺望着远方的垂暮。林逸筱无聊百无聊赖,开口道:“老人家,这博洋湖上可有什么故事?”
老人闻言,转头望着林逸筱笑道:“姑娘,看你这话说的!咱这八百里博洋湖,贯穿五州十三郡咋能没个事听来!从这发生的故事可多着哩...”
林逸筱自幼便爱听奇闻异事、乡野趣闻,听老人如此说来,登时来了精神,笑撵如花地追问道:“都发生过什么事?烦请老人家给我讲讲好吗?”说着,向前欠欠身子,月光下玉脂娇嫩的脸颊,更如广寒仙子临世,仙姿卓然。老人纵过古稀之年,也不禁有些心神摇曳;摇浆的小黑子不敢直视两位仙子姐姐,只趁着两人谈话时才敢斜着眼睛快速地瞥一眼。老人似乎觉察到什么,低声喝斥道:“哎...小黑子...干啥呢!你赶紧摇浆啊!”
被叫做小黑子的少年猛然一惊,像是暴露了自己的心事似得涨红着脸,低下头狠劲地划动船浆。
林逸筱全然没有注意二人的神情变化,满心好奇得等着老人口中的故事。
老人猛吸一口旱烟,神情变得有些庄严肃穆,仿佛回想起一生中最为难忘的时光,他声音微颤道:“二十年前,我曾亲眼看到两位神仙打架,那场架真叫个精彩!一位青衫刀客,一位白衣剑客,两位神仙从前面葫芦渡口,一气打到十里外的飞虎涧,那场架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刀来剑往,湖水四立,似乎整个博洋湖都被他们震慑的动荡起来;过往观看热闹的人,更是不知道死伤多少。从葫芦渡口,打出三十里路后,就再也没人敢尾随观战。我那时胆子大,躲在这湖边上的山林里偷偷观战,远远瞧着他们打进飞虎涧。”说到这,老人自豪地笑了笑,一手捋着稀疏胡须,一手端起旱烟吸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年少时,也曾想过习武做大侠。只可惜...家里实在太穷了,因交不起那拜师的银子。后来我有了儿子,他也想习武做大侠,我就想着努努劲挣点银子,好让他能得偿所愿,可没想到好不容易攒下十几两银子,竟然撞到了骗子的怀里,学来学去都是三脚猫的花架子。最后,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去行侠仗义,结果连命都给丢了。”
“不对!我娘说我爹是大英雄,而且我也要做个像他那样的大英雄。”小黑子愤愤不平地喊道。
“英雄个屁!你知道英雄什么模样吗?赶紧摇你的桨。”老人气骂道。
小黑子不敢跟爷爷顶嘴,咬着牙闷不做声。
当前虽是太平盛世,却比以往乱世更重武轻文。这主要是因为天宝十三年,十万蒙古骑兵入侵中原,一路势如破竹,烧杀抢掠;大岳王朝兵马不济,节节败退。眼见就要国破家亡,山河破碎,武榜十大高手,突然齐聚虎牢关外,以一人敌万骑,硬把十万兵马挡在了关外,寸步难进。此举,不止保住了大岳王朝的百年基业,更保护了千百万户平民百姓。此后,朝廷看重江湖力量,为武林中人特开一条仕途捷径,因此兴起了重武轻文的时风,天下人人梦想习武,远胜读书识文。像唐靖江、萧炎龙、郭怀、王达等官宦子弟,无一不是因此才入身武林的。习武的人多了,自然水涨船高,拜师的银子也就一涨再涨,现在最低也要一百两银子开外。而且,还不见得是货真价实的高手。像老人这种靠劳力过活的家景,是不可能交得起拜师的银子。
老人干笑了两声,歉意地说道:“扯远了...扯远了...我就是想说,自己虽然不懂武功,但我很喜欢武功。即使当年被无数纵横剑气,洞穿胸膛,我也要多看上几眼。当时觉着,这辈子能看到神仙打架,真是不枉此生。”老人忽然摇头惋惜道:“可惜,我离得他们还是有点远,虽然能看清他们的招式,但听不太清他们说什么。”老人低下头,使劲思索了片刻,呢喃着说道:“好像...有句什么...剑斩...什么河...”
“剑斩星河”林逸筱从旁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句。那招真叫个厉害,虽然没有刺中那名持刀的神仙,但却洞穿了悬崖上的石壁。”说着,老人抬起头,环顾了一下两岸的山崖,忽然惊喜地抬起一手,指着右边的峭壁,喊道:“快看,就是那里。”
林逸筱起身,顺着老人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块数十丈的石壁上,俨然有一个半人多高的空洞。林逸筱问道:“那最后他们谁赢了?”
老人叹息道:“他们的决战是在飞虎涧,我不会武功,进不到那里。不过呢,倒是听说是持刀的神仙赢了。至于怎么赢的,众说纷纭了。有人说:持刀的神仙使出了天仙一刀,把整座山都给劈开了;有地说:持刀的神仙突然多长出来三头六臂,一招挥出了百十来把刀去;也有地说:持刀的神仙使出了人刀合一,自己变身成一把巨刀。总之,他们都说持刀的神仙厉害;但我却觉着拿剑的神仙才更厉害。哪剑法,简直绝了!好看,好看。”老人啧啧称赞地说道。他不懂武功,也没读过书,说不出“剑法恢宏、超凡入圣、惊天动地,”的赞语,就只是觉着好看。
林逸筱听得津津有味,媚眼之间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老人家的船不算太大,从船头到船尾也就是三丈距离,船棚里的李天佑和龙雨庭听得格外清楚。初时,他们对二人的闲聊还没兴趣,待听老人讲的头头是道后,二人就竖起了耳朵。毕竟,人在江湖行走,能多知道一些江湖轶事,就能多长一些记性,这也算是增长阅历的捷径。何况江湖上的轶事要比庙堂上的国事有趣味得多。所以,民间的茶余饭后,都以江湖恩怨情仇作为谈资,甚至连身居显赫的皇亲贵胄都在私下里打听江湖趣事作乐。
老人看到林逸筱笑意古怪,问道:“咋地?姑娘莫非听过这事?”
林逸筱摇头道:“没啊!我就是觉着老人家眼力好。”说着,朝老人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其实,老人所说的那位持剑神仙,就是林逸筱的亲叔叔林青阳,正剑山庄最有天赋的剑道天才,当今武榜十大高手排名第四位的大宗师。那名持刀的神仙也非旁人,正是在船篷里坐着的龙雨庭的亲大伯龙城,武榜十大高手排名第三位的大宗师。
林逸筱与叔叔林青阳最好,她听老人把叔叔比作神仙,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如果老人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船上正坐着两位神仙的至亲,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老人嘿嘿一笑,毫不客气的全盘消受。小黑子一边摇浆,一边说道:“我爷爷是博洋湖上最有眼力的人,只去年微服出访的官老爷,就被我爷爷认出来五六位呢。人家都说我爷爷是火眼睛睛。”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在天仙模样姐姐面前,显得有些羞涩紧张,说话时总是用一口气来说。老人瞪了小黑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要你多嘴!”
小黑子倒也不怕,只冲老人嘿嘿一笑,便低头继续摇浆。
老人用一种微不可察的神情,表露出对孙子的喜爱。老人一直怕孙子走儿子的路,死在强出头的伪侠义上。所以,老人对小黑子的态度,一直都很严厉。
此时,日头西斜。广阔的湖面开始趋于寂静,在靠近两座耸立的山峰后,老人也停止了闲谈,神色谨慎地坐到了小黑子的身前。林逸筱抬头看看两侧的山峰,好奇地问道:“老人家,我瞧这两座山峰有些奇特,这里面可有什么说法?”
老人的眼珠,滴溜一转,像小偷似地,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围并无异样,才压低嗓音说道:“姑娘,刚才老头子说得兴起,忘了小天门这档子事了。趁着没人,你快躲到里面去吧!”
林逸筱听得一头雾水,但见老人催得紧迫,也就没再多问,直接依言而行。只是,她在进入船棚之后,用手轻轻扣出了一个小洞,正冲着老人的方向。
李天佑、龙雨庭感觉船速减慢,向林逸筱投来询问的眼神。
林逸筱知道他们是在担心天鹰帮的追兵,但她预感此事跟天鹰帮并无关系。但空口无凭,她也不好解释。只好双手一摊,露出了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她在见二人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之后,却突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林逸筱故意压低嗓音说道:“如果咱真被姓田的包围了,我们就各凭本事突围。三日后,安康城内最大酒楼碰头。不过,事先说好,要是谁被姓田的抓回去,我可不去送死。”
龙雨庭知道她在埋怨自己拖累了李天佑,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办法逃出田亢尧的追杀,听着林逸筱的讥讽言语,她只好厚着脸皮,假装没有听到。
李天佑见龙庭雨面有忧色,以为她是在担心无法突围。当即安慰道:“龙姑娘放心!但凡我在,绝不让你落入天鹰帮之手!”
龙庭雨报以微笑,感激道:“多谢李大哥肯舍命护佑,小妹日后定当报答!”
“不用...这本是我该做的事情!”李天佑赶忙摆手说道。
林逸筱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瞧船外面的动静。只见老人已经起身走到了船头,手里拿着一小串铜钱,高声喊道:“张老儿过天门,一挂板,孝敬心,请爷给个方便。”言罢,使劲将铜钱扔向岸边。
林逸筱朝老人投掷铜板的岸边环顾,可等了半天也没瞧见人影,她又一转向老人所在的位置,老人依旧保持抱拳躬身姿势,没有任何起身的迹象。林逸筱心中纳闷,小声呢喃道:“这是做什么?拜神么?”
她转向龙庭雨,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对方白皙柔美的脸颊上露出一脸茫然。龙庭雨虽然自小生长在博洋湖一带,但是对这的江湖规矩一窍不通。这主要是龙腾不想让她沾染江湖浑水,所以才不让她习武。
李天佑见林逸筱面朝自己,同样露出一脸的茫然。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岸边突然远远传来一字:“放!”
林逸筱赶紧朝外望去,想看清对方是何许神圣,但当她透过纸洞看去时,岸上却是空无一人。此时,老人已经回到了小黑子身旁,帮着他摇浆前行。林逸筱好奇心极重,正要起身去向老人打听缘由,却被李天佑一把摁在了原地。林逸筱一脸茫然地抬起眼帘,却见李天佑郑重其事地低声说道:“不要去给老人家添麻烦!”
林逸筱气不过李天佑对龙雨庭的关心,当即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用你管!”言毕,却没有继续起身,而是侧了侧身,不去正对着李天佑。
林逸筱性格活泼,不怕惹是生非。但是,对李天佑做出的决定,却是十分在意顺从。何况,此事李天佑说得不无道理。她惹得起江湖草莽,但老人这种平民百姓却惹不起,若真与对方起了冲突,他们三人大可武力脱身,老人却有丢失饭碗的危险,甚至是丢命。所以,林逸筱才强自压下心里的好奇,耐着性子等到驶出七八里远后,才走出船篷向老人询问。
老人谦意地微微一笑,颇有顾及地向林逸筱低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咱刚才经过的地方,是通往幽州境内的水路大门,人们称之为小天门。所有去往幽州方向的客船、商船、官船都要从这经过,因此这里就成了江湖草莽的发财宝地,每个过往船只都要上交孝银——过路费。上交银两的多少,要根据船只大小来定;像我这样不足的小船户,过一次也就五个铜板;如果是十丈以上的船,那就要一两银子;十五丈以上的船,就要二两银子;此后每多出五丈,便要多交一两银子。他们只一天,约莫就能收到一百多两银子呢!”说这话时,老人的桑音明显压低了许多,好像是在刻意压制心底的怒火。
李天佑、龙雨庭二人在船篷内,本来听得清晰入耳,但老人总在关键时刻压低声音,这就使得里面的听客,有了一些云山雾罩。李天佑对“神仙打架”兴致一般,但对持强凌弱的不平之事,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使命感。他右手掌心朝上,左手掌心朝下,双掌交错碾转,做出一个归元纳息的收功式,起身走出船篷,龙雨庭随后跟去。一老三少,围坐船头。
老人家有点“人来疯”的毛病,看着听众变多,一时心里高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里的话全部抖落了出来。
原来,小天门处的江湖草莽,并非真的是江湖草莽。他们真正的身份是精锐虎骑军,正儿八经的大月王朝北境驻军。这虎骑军共用五万甲士,本就是大月王朝用来镇守北境的精锐骑兵。又因北境十年不曾有过战事,所以皇帝很器重虎骑军,尤其对虎骑军的主将王金生,除了恩宠赏赐,还很信任地把整座幽州的军政大权同时交给了他。皇帝的这种授权,其实无异于册立藩王。也因此,朝堂流出了陛下有意册立王金生为异姓藩王的传言。不过话又说来,即使王金生没有被册立为王,但他在北境的权势,却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位藩王,甚至还要比其他藩王更加显赫。
王金生出身魔刀门,江湖人称“杀神”。他十五岁出世杀人,二十岁弑师成为新门主,二十五岁暗中投靠朝廷,成了严承善的客卿,替他铲除异己,发展权势。三十五岁揭发旧主严承善,致使严府满门抄斩。自此,借机立功,升为御林军统领,成为皇帝心腹亲信。四十二岁,领军北征,击退蒙古骑军,被封为神虎大将,坐拥幽州镇守北方国门。但是,令人不解的是,他入主幽州后,便自请裁军十五万,留下了五万重骑兵。
林逸筱听罢,感叹:“老贼够狡猾的!他自裁军队,无非是给皇帝一个安心,消除他拥兵自重的嫌疑。”
“姑娘聪明!”老人夸赞林逸筱冰雪聪明,继续道:“王金生确实是阴险狡猾,凶残暴戾。听说他入主幽州后,便开始招揽江湖高手,靠着他们这些高手,把幽州境内的各门各派,清出了幽州境内。自此,便有了幽州以北无江湖的说法。”
龙雨庭说道:“那他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这个老头子就不知道了!”老人家摇头道:“听过往客人说,王大将军的武功品级不如他的官级高。至于他的真实武功到底有多高,老张头可没听过,他跟谁有过比试!”
李天佑一直从旁倾听,对老人口的王金生有一种莫名的恶感,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很确定这个姓王的大将军,跟他不是一路人。
林逸筱出身武道豪门,从小耳濡目染的天下大事,自然不尽其数,眼界、格局远非寻常人家子弟可比。她只凭老人潦草地讲述,就断定出王金生坐拥幽州、自裁兵马、驱逐其他门派的用心。只是她无心庙堂权势,更无心江湖名望,所以才没有道明其中玄机,只把听来的事,当成故事来听。
在老人吐沫四溅地讲述时,小船已经驶出百丈宽的博洋湖主道,进入十数丈的支路,船只缓慢驶向千峰湖。千峰湖是水路进到幽州的西侧门户,其中有数百座峭立山峰,从湖面突兀而出,如同千把巨剑,直插云霄。在每一座山峰之间,都有数丈或者十数丈的空隙,以供游人往来穿梭游玩。李天佑等人进入山峰湖后,小黑子便不再摇浆,任由小船缓慢滑行。
日暮西群峰,月明东升平。老人点燃一盏油灯,挂在船舷之上,又端出鼎火炉,放在船尾宽阔处;小黑子从甲板上抽出一根绿竹,竹子长约一丈,顶头被削得尖利无比。他拿着绿竹走到船头,做出一个叉鱼得前倾姿势。
李天佑、林逸筱、龙庭雨三人,上船赶得急,没来得及备下途中的干粮,所以这三天的路途之上,都是跟着老人和小黑子蹭吃。老人对这三个青俊惊艳男女颇有好感,丝毫没有吝啬几口吃食,大方邀请他们一同靠湖吃鱼,反正湖外的食物,船上只有盐巴而已。
初时,大家吃的鱼虾都是小黑子烤制,后来偶然尝过了李天佑的手艺,大家一致决定,以后地烤鱼归他所有。于是,他们便有了各自的分工;老人负责生火,小黑子负责扑鱼,李天佑则负责主厨。李天佑性情笃实,做事不急不火,一丝不苟,对火候得掌握,向来恰到好处。所以,他能把很寻常的事,做得非比寻常。他的这种脚踏实地,让林逸筱感到真实,喜欢与他一起行走江湖,一起经历江湖风雨。
是夜,林逸筱与龙雨庭依旧睡在船蓬之内;老人与小黑子睡在船尾;李天佑盘膝坐于船头,一如过往地在练功中慢慢睡去。他练功之勤,已至痴癫疯魔境地。无论是吃饭、走路,或是睡觉,体内真气在意念的引导下始终流转不止。所以,他的内功修为,远比同辈中人更扎实深厚。林逸筱曾说他这样活得太累,他却说只有这样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林逸筱虽然无法体会他内心的苦楚,但清晰记得他说的话:冤魂永无安息。这是他老家的古话,是说冤死的人,不能在地下安息,或者是投胎,只有大仇得报,才能转入下一世。所以,李天佑才昼夜不息地拼命练功,想要早日为父母报仇,哪怕早上一刻也好。
次日,小船驶出三十里路千峰湖后,进入巨虎成群飞虎涧。林逸筱站在船头,仰望向两侧奇秀山峰,好奇得问道:“老人家,你说这里有会飞的老虎,是亲眼见到的吗?我怎么瞧不见飞虎的影子呢?”
老人惶恐地低声说道:“姑娘...千万别太大声说话,这里的飞虎通识人言,若给它听见,是要出来伤人的!”老人怕林逸筱不以为意,急步走到了船头,对林逸筱说道:“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飞虎,但听当地的幽州老人们说过,他们这里的老虎体型巨大,要比寻常老虎大出两三倍,只一步就能从这边跳到对面;而且力大无穷,能一口撕开成年野牛。早年曾有猎户结队围杀,不想巨虎皮毛极坚,刀枪不入、箭矢不伤,把一百多号猎户全给留在了山上,自此以后这里就成了人们的禁区。”说着,老人用手指了一下,相距十数丈的两岸,继续道:“在老虎一来一回的跳动时,就能把过往的人给叼吞下去。所以这里叫飞虎涧,也就虎口涧。以前,巨虎成群,没人敢从这里进入幽州。但是,自从两位神仙在这里比武之后,成群巨虎被他们纵横往来的剑气、刀罡,绞杀殆尽,如今它们只在山林深处活动,很少再出来行凶。所以,我才敢接你们这单生意,冒险走飞虎涧这条险路。”
林逸筱笑道:“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怕大声说话?”
老人又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悄声道:“这畜生很有灵性,能听声辨物,一旦听出青少男女的声音,它们就会飞驰而至,将这些青年才俊叼进谷里吃掉。”
林逸筱不惧反喜,道:“是吗?本小姐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等灵物,今天正好教我看看眼。”没等老人反应过来,林逸筱叫停道:“老人家,麻烦你方便方便,给我们放下吧!”
老人彻底懵了,满脸疑惑得问道:“姑娘是在说笑的吧?生死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林逸筱双眸明净坚决,向老人报以灿烂的笑容。老人受她坚决神情的影响,没敢继续劝阻,只在心中暗自惋惜道:“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了了...”想罢,摆手示意孙子将船靠岸。林逸筱转向李天佑叫道:“呆子,我们就从这里上岸吧?”
李天佑正在用功,根本没有留意二人的对话,对林逸筱的问话也置若罔闻。老人见李天佑没有答话,还以为他不同意林逸筱的决定。于是,见缝插针地劝阻道:“姑娘,我知道你们艺高人胆大,可生死大事儿戏不得,凡从里上岸的人可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啊!姑娘你可要三思啊!”
林逸筱对老人的絮絮叨叨毫不在意,反而俏皮道:“我今天就是要破这个从来没有的先例!”
老人一脸愕然;李天佑仍旧无动于衷;龙庭雨、小黑子眼巴巴地望着异想天开的林逸筱,静等下文。
林逸筱见李天佑入定出神,露出一脸得无奈。她弓身下蹲,右手在水面轻轻一划,水面波澜顿起,一串水珠化作直线劲射李天佑的面颊。李天佑本能轻易感知这一突变,但在天鹰府一战中他窍穴毁去大半,使得气虚血亏功力大减,竟全然没有丝毫察觉,被射成一脸的水花。他打了个寒颤猛然惊醒,茫然问道:“怎么了?怎...”等他看到林逸筱开怀大笑的模样时才明白是林逸筱在捉弄自己。
李天佑性情温厚,对林逸筱的莫名的举动丝毫没有生气,听过龙雨庭的复述后,他自己觉着无所谓,反问龙雨庭道:“龙姑娘,你意下如何?”
龙雨庭对老人说得巨虎吃人一事,心中颇感害怕,但见到李天佑毫无担忧的模样,便也只好点点头,答道:“一切听凭李大哥安排!”
李天佑对她报以微笑。转身对老人说道:“老人家,麻烦你将船靠岸停下吧!我们从这里下船就好了。”
老人暗自摇头叹息。临别时告诫道:“三位千万小心...”
李天佑心中感激老人的好意,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悔意,甚至都没有向林逸筱投去再次确认的眼神。这是他与林逸筱的约定,“我陪你行走江湖,你陪我游山玩水。”对他来说,无论是刀山火海,只要她想,我就敢不计生死地陪伴左右。
李天佑付过船资。 老人和小黑子划船快速离去。三人径直走向山去。
飞虎涧距离他们要去的长云山,只有二百里路,远比其他路线快了许多。所以,三人也不再急于赶路,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行程颇为缓慢。巨虎山雾色菲菲,层烟叠翠,真好似世外净土,人间仙境。从山下向上望去,石骨竖挺,重冈叠障,鲜有人迹。林逸筱轻点石尖,飞身跃进,率先前行;龙雨庭不通轻功,只好寻路砥砺而进;李天佑虽然武功境界受损,但要飞身前进,尚不算难。只是不舍得留下龙雨庭一人,所以才没有跟林逸筱一起施展轻功遨游山林。
林逸筱喜爱自然风光,曾发誓:要在有生之年,游遍天下所有的山川奇景。所以她在入山之后,便如飞鸟投林,四下飞驰,尽揽山中奇幻光景,玩得不亦乐乎。
李天佑了解她的武功修为,所以并不担心她的安危。相反,他不急不缓陪着身体娇弱的龙雨庭缓步前行。
山中多石,或圆或尖。圆者滑脚;尖者刺履。三人行至午后,方才走出五里。在三人走到巨峰脚下,遥望山顶,一瀑从空飞坠,滉漾水势,环映青紫,甚为壮观。怒流冲击而来,直扑耸立石林,被百十多条巨石,截止分流,卸去冲势,转为一泓深碧,环石带溪,流向博洋湖。
石林初处,石高七尺,依次往后,石高渐增,到瀑布深潭时,高者数丈;青石下方,环石带溪,无路可行;在石与石之间,约莫相距步余,可踏石而过。林逸筱但闻奇景,早已飞身而去,欣赏飞瀑奇观;李天佑轻轻一跳,跃上青石,转身将龙雨庭拉上石顶。二人一前一后,携影而行。青石常年受水冲刷,湿滑异常。在二人走到石林末端时,龙雨庭忽然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惊呼,身形猛然跌下巨石。幸而李天佑早有防备,听到惊呼之声,猛然窜出一步,将正在下坠的曼妙身姿一把抱住,脚蹬石腰,斜冲而上。李天佑重新跃回石顶,轻轻放下龙雨庭,慌急地退后一步,跳至另一块空石之上。龙雨庭年方十七,还从未如此接近男子,此时被李天佑抱住救起,满脸娇羞,不敢抬头去看李天佑。只见她涨红着粉嫩如玉的小脸,怯声道:“多...多谢李大哥相救...”
“不...不用客...没事!”李天佑性格内向,见到龙雨庭云娇雨羞的模样后,却不知怎地比她还要紧张。
龙雨庭见李天佑语不成句,心中好奇地壮着胆子抬头看去,意外发现李天佑英俊刚毅的脸颊上竟有绯红羞色,而他扭扭捏捏、无处安放地的双手,更显示出了他的害羞腼片性格。龙雨庭想起一路上的缄默无言,原以为是李天佑受伤过重无暇闲聊的缘故,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他的性格使然。这个发现,让她原本有些放不开的她,反而大胆了许多。两人就像一个小胆的人,碰到一个比自己更小胆的人,显得小胆的人变得胆大的人。她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道:“李大哥,都怪是我没用,拖累了大家的行程!”
初时,她敢跟素未谋面的李天佑行走江湖,不是因为他从田中瞳手中救下了她,而是因为当时的她别无选择。毫无江湖经验的她,要找居无定所的大伯给父亲报仇,便只能跟着他在茫茫江湖中碰运气。当时这是她唯一的选择,所以她才选择与他们同行,但心里却在时刻警惕防备着二人。她对李天佑说出的话,向将信将疑,甚至连父亲遗言也未敢轻信。尤其当李天佑告诉她,龙腾留下了鹰巢地府的宝藏,现在他要去找出宝藏,并移交给她时,她只是摇头拒绝,说:天鹰帮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也没听父亲说过鹰巢地府的事,并表示自己绝对不接受父亲的宝藏。林逸筱是揣度人心的高手,对她的警惕之心早有察觉。只李天佑因龙腾舍身相救而心怀愧疚,所以才对她的警惕防备之意,生不出丝毫的反感;林逸筱则不然,她对一个时刻防备自己的人,自然十分反感、心中不悦,但碍于李天佑与龙腾的关系,她也只好不去计较这些。
此时,龙雨庭却对满脸涨红的李天佑,生出一些好感,或者说是感到踏实。一个内向到碰她一下,都会手足无措的人,又能坏哪里去。她开始相信这个陌生少年是江湖传说中侠义之辈。
李天佑听到龙雨庭的自责歉意,慌忙摆手道:“不是的。你没有拖累我们,我们是不急于赶路。龙姑娘你可别多想...”
龙雨庭眼神悲戚道:“我娘亲死在江湖仇杀之中,爹爹从小便不让我沾染他的事情,甚至过问一句也不行。所以他爹托付给你的事情,我真地帮不了你!”在得知李天佑真心实意后,龙雨庭开始袒露心扉。
李天佑摇头苦笑道:“我知道的。这一切等我们找到鹰巢地府再说吧!”
龙雨庭微微一笑,遂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原来,龙腾托付给李天佑三件事。其中一件就是要让李天佑把鹰巢地府内的一部分宝藏,分发给天鹰帮的旧部,好让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有个安稳富裕的生活。但是现在龙腾告诉他的五位堂主,均已去世,其家属也被田亢尧所害。李天佑便彻底失去了天鹰帮旧部的联系线索。在得知龙雨庭的身份后,他本想靠龙雨庭帮他联络到龙腾旧人,顺便送她一个顺水人情,让人们记住她龙雨庭的好,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龙腾为了保护女儿,竟从未让她沾染帮中事务,什么连帮内的亲信心腹都没让她结识。
龙雨庭性情温婉乖巧,是典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对父亲的安排谈不上喜欢与否,她只是不想自己父亲太累。她从小没有娘亲,是父亲将她抚养长大;她知道父亲活得很辛苦,平日既要料理天鹰帮事务,又要亲自照顾她的衣食起居,甚至连修武练功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林逸筱站在他们前方十余丈处,回望着峭立石林之上的二人,催促道:“你们俩还楞着做什么!快点下来啊!”言毕,她转过头去继续欣赏九天倒挂的瀑布。
李天佑朝下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丈余的地面,脸上忽然泛起一抹愁云;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本事下去,而是不知道怎么带着龙雨庭下去。龙雨庭从小不习武功,自然不能像林逸筱那般飒然飘落,她必须要人帮协,才能安然的落回地面。可眼下除了一堆石头和李天佑外,仿佛真的再无旁物。
正当李天佑愁眉不展时,龙庭雨突然开口道:“李大哥,小妹不会武功,这次只怕还要麻烦你...”言未毕,脸上已涨的有些绯红。不过最后还是她主动跨出一步,站到李天佑所在的巨石顶部,任由李天佑抱起她,飞身跳下巨石。
李天佑放开龙雨庭纤细的手臂,低垂着眼帘,急促地说道:“我们赶紧走吧!林逸筱该等着急了。”
龙雨庭看着近似逃窜的李天佑,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而后起身跟了上去。
此时,林逸筱正在水潭岸边戏水,衣衫浸透,紧贴着她那白嫩如雪的肌肤,更显得冰肌如玉,不似人间之物。她乌黑亮丽的秀发上,在水雾内挂起了些许水珠,如同雨后绽放的梨花细叶,让人观之心神摇曳,激荡不止。
李天佑站在距离林逸筱五步之外,看得楞楞出神,两只眼睛竟有些呆滞。林逸筱丝毫不曾察觉异样,扭过头不客气地喊道:“呆木头,我饿了。”
李天佑猛然回过神来,慌乱地回答道:“哦...哦…那我去找些吃食来吧。”言罢,仓皇失措地朝树林深处跑去。
这次龙雨庭没有跟李天佑一块去,而是站在水潭岸边遥望飞流直下的三千弱水,感叹其壮丽徇烂。她同林逸筱一样,也喜爱自然风光中的山水奇色,但唯一的不同是她不喜欢林逸筱那般得置身其中,而是喜欢从旁远观。此时两人一坐一立,一远一近,皆为画中仙子。
李天佑手中提着一只山鸡和一把野菜回到岸边。他于野外猎食烹饪,早已轻车熟路,一炷香功夫不到,便做好了饭菜。香味弥漫,四溢飘洒。林逸筱闻着香味,立马溜上岸来,蹲坐在李天佑的对面,问道:“是不是熟啦?我们闻着这次烤山鸡的味道,与以往的不太一样呢!是不是你又发明了什么新奇烹饪秘术,还是在里面加入了什么特殊佐料?”林逸筱是名吃货,见到美味佳肴,就两眼放光。此时,虽然是对李天佑说话,但眼睛却始终盯着色泽焦黄、滋滋作响的山鸡肉。
李天佑虽然烹饪技术高超,但自己对美味佳肴却没有过多的贪嘴,甚至让他一连几天啃食地瓜、萝卜,他也不会觉着寡淡无味。这或许就是烹饪者,不好食。好食者,烹不好无理之理。李天佑转动一下手中的烤鸡,平淡道:“熟是熟了,只是火候未到,山鸡自身的肉香,还没完全挥发出来。”他转过头去,善解人意的继续道:“你要是真饿了,现在就可以吃。”
“不用...不用...好菜不怕晚,我等得了...等得了!”林逸筱赶忙摇手否决道。
李天佑知道她对美味的要求,向来一丝不苟。凡有十分香味的佳肴,绝不去碰九分半的菜肴。所以李天佑做饭时,林逸筱绝对不会催促他加快手脚,或者是吃他未完成的作品。
李天佑继续道:“这里的山鸡确实与别处不同,要比寻常山鸡的肉质更加细嫩柔滑。刚才我去逮它的时候,它正在吃一株不知名的红色果子,我摘了几颗尝了尝,味道不算太好,有些甘甜涩口,古怪至极。不过,鸡肉挺好,可惜个头较小,没有多少肉!”
林逸筱无所谓地说道:“没事!要是不够吃,你们俩就去水潭捞条鱼出来吃。刚才我看到了好几条大鱼,而且都挺有肉。”她虽然喜好美味,却从不亲自扑杀这些“小动物”。李天佑知道她喜欢小动物,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心中并无任何异议。
说话间,山鸡已经烤好。林逸筱一把抢过烤鸡,迅速撕下一条鸡腿,顾不得烫口,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呆木头,跟你行走江湖,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缺失美味佳肴!无论走到哪,你总能做出一手好菜。就凭这一点,我就必须保护好你!”
李天佑一番白眼,不屑于顾地拿过她手中的剩余烤鸡,转手递给龙雨庭说道:“龙姑娘,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坏了吧!快吃些东西吧!”
“谢谢李大哥!”龙雨庭举止矜持,轻轻撕下了另一根鸡腿,将剩余烤鸡全部交还给了李天佑。
李天佑接过烤鸡,撕下两只鸡翅,递给龙雨庭说道:“龙姑娘,你尽管吃便是!如果不够,我再去捉鱼来烤。”
龙雨庭轻轻摇头,微笑道:“李大哥,你还是把这给林姑娘吃吧!她玩了这么久,想来一定饿得很。我没怎么活动,一根鸡腿就够吃了!”
林逸筱完全陶醉在手中的鸡腿上,对俩人的对话置若罔闻。李天佑笑道:“你不用担心她!她是嘴馋胃小。别看她刚才叫嚣得厉害,其实一条鸡腿就能塞满她的肚子。典型得小肚鸡肠。”
龙雨庭对他的打趣,不做任何评语,只是笑而不语。她接过其中一只鸡翅,低头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可就在李天佑张口吃鸡时,突然一声长啸,轰振山谷。林、李、龙三人大惊失色,龙雨庭更是手脚酸软,浑身战栗,半只鸡翅掉在了地上。李天佑起身跨步向前,面朝啸声来处,挡在林、龙二人身前。林逸筱起身顺着李天佑的视线,望向西边树林深处。只见三只体型巨大的吊睛白额虎,正虎视眈眈地望向他们。
虽然三人早有与虎对持的准备,但当他们真正见到超出寻常老虎体型两倍的怪物时,心里仍不免有些倒抽凉气。
三只巨虎没有朝他们迅猛直扑而来,而是挪动着野牛般身躯,小心着缓步而来。它们在往前走的同时,眼睛始终不曾离开李天佑等人的身体,其中走在两侧的巨虎,还时不时得扭头环顾,像是警惕着某人偷袭一般。
林逸筱身体前倾,对李天佑悄声道:“呆木头,你以前打过老虎吗?”
李天佑摇头低声道:“没有打过这么大个的!”
龙岗山曾为虎居山,猛虎成群,祸害乡里。后来被龙吟门初代祖师爷开山立派,将其斩杀无数,只有数只逃窜后山隐居,几百年来,不曾出山伤人。李天佑曾在后山独自练功,遇到过两次斑斓老虎,被他全力打退。此时出现的三只老虎,与他当时打退的一只斑斓虎截然不同。只看眼前巨虎的体型气势,便与之前的老虎有了云泥之别,更别提它们气力和数量。
巨虎前行的步伐开始加快,在距离他们二十丈时,李天佑忽然开口道:“你护着龙姑娘先走,我去拦住它们。”言毕,不由分说,直直前冲而去。
林逸筱本想与他并肩作战,但没等自己把话说出,他便不顾生死的冲了出去。龙雨庭道:“林姑娘,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先走吧!”言语真诚,毫无作伪姿态。
林逸筱看了龙雨庭一眼,神态依旧冷漠地说道:“我走不走,管你什么事!你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吧!”
龙雨庭对她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开口道:“如果你担心李大哥责问,你就说是我让你走的便是。反正,我爹走了,留我一人在这世上,总也是孤苦无依,死了倒也干净。”
林逸筱没好气地说道:“他责问我?我会怕他?你这丫头开什么玩笑!我想走,谁也留不住。我不想走,谁也赶不走。我之所以还留在这,只因为上岸赏景是我的提议。本姑娘不愿意看到你们因我而死。”
龙雨庭张口想要说话,却被林逸筱蛮横地打断了话头,强硬地说道:“你要想活着,就赶紧闭嘴。”
龙雨庭顺着她视线,看到李天佑被三只巨虎同时围攻。在巨虎地猛烈飞扑之下,李天佑几无立足之地,身形先是左右闪避,后来便是就地打滚,其模样简直狼狈不堪。
巨虎三次扑杀未果,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只听得一虎怒吼,山林轰振。李天佑耳膜鼓荡,一阵难受。另一虎,瞧准时机,前爪搭地,腰挎一掀,就要将李天佑整个人掀翻在地。
李天佑大吃一惊,迅速朝上一跃,避开巨虎的一掀之力。在他下坠之时,又一虎,冲他纵身飞扑而来。其来势之快,犹如箭矢激射。李天佑置身半空,已是无处借力无腾挪闪避。危急之中,只见他猛然横空一指,巨虎应指而落,如遭雷击重创一般仓皇坠地。 李天佑心中大喜,以为自己恢复原有功力。在他落地站定后,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拉开架势欲要再用天鹰神指退敌,但却不料一指探出后,指中却无丝毫罡气。
原来,这“天鹰神指”是靠体内充沛真气和口诀心法所催动形成罡气。但自从李天佑受伤以后,他的窍穴毁去数十位,武功修为自然大减,真气不足。如此,本已使不出天鹰神指的他,竟在情急之下,激发出体内潜藏内力,使出了一指罡气。
三只巨虎不止力大无穷,反应更为矫健迅猛。李天佑一指无功,未及换招,两只巨虎便一左一右,齐齐扑来。李天佑急忙屈膝后仰,堪堪躲过这一夹击,使两只巨虎的庞大身躯,在半空中交错而过。李天佑背贴地面,用手一撑,身体便如压弯的青竹,砰然弹起站直。
三只巨虎几次扑杀未果,便仿佛动了怒火,神态比之先前,更加凶恶了起来。它们不约而同地按下前爪,前身下俯,后腰躬起,口中发出嘶嘶怒吼。李天佑猛然觉察到一股浓郁杀机,赶忙拉开架势、屏息凝神应对。为首一虎,和身一纵,在地上带一阵尘土,竟是直扑李天佑的头颅。却见李天佑不闪不避,前腿直绷,后退微屈,左掌向前虚探,右掌蓄势在胸。待巨虎扑至他身前三尺时,只听他低声怒吼道:“开山。”
这本使山崩石裂的一掌,在打到巨虎头颅时,却见它的头颅只是微微一斜,前冲之势丝毫不减。事出反常,李天佑却依旧淡定自若,只见他变掌为抓,在十指深深嵌入虎头皮毛之后,猛然发力往下一扯,巨虎高纵的身躯,瞬间被拉低了一尺,同时身体重心后移,再次喝叱声道:“挑山。”一言毕,就要将巨虎往地上重重地摔去。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吼,犹如平地炸起一道惊雷。两只巨虎快若奔雷地朝李天佑而来,硬是逼着李天佑不得不撒手后撤。
三只巨虎配合默契,攻守兼备,愣是逼着李天佑讨不得半点便宜。就在李天佑打算撒手闪避时,猛然暼见为首一虎,竟朝林逸筱二人呲牙咆哮,似乎正要冲她们奔去。李天佑当即了然,原本松开的双手,又奋力朝它抓去,只是这一松一放,已经让巨虎过去了大半个身子。李天佑一把抓住巨虎的后腿,被它拖拽着倒在地上,其余二虎随即扑上,将李天佑死死按住。
林、龙二人,见此险况,俱是一惊。林逸筱脚尖一点,飞身营救,可哪里还来得及。她眼见李天佑就要丧身虎口,却见半空之中,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接着便看到三只巨虎的硕大头颅,齐齐砸入地面,相继发出三声沉闷哀嚎之声,巨虎瘫软在地,好像一下就没了起身气力,只听得它们卧地呜咽的声音。
李天佑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但苦于被巨虎的庞大身躯压住身体,动弹不得丝毫。他侧过头,向外斜暼,看见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黝黑少年,正将巨虎一只只扔回树林方向。那体型庞大的巨虎,在他的手中竟是举重若轻一般,被远远抛出了三、四丈远。当黝黑少年搬走压在李天佑身的巨虎时,却他扭头朝李天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嘿嘿笑问道:“没事吧你?”
李天佑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公子相救!”
“公子?我这行头,不是更像野人吗?”黝黑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褴褛麻衣,自嘲自讽的反问道。
李天佑愕然。此时,林逸筱和龙雨庭已赶到他们跟前,在看到李天佑并无大碍后,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林逸筱打量着满脸嬉笑的黝黑少年,打趣道:“野公子,刚才的巨虎好像很怕你的样子,它们是你豢养的吗?”
黝黑少年被她称野公子,心中却并不恼火,他转头看着清丽脱俗林逸筱,笑道:“野公子?嗯,这个叫法新奇。不过,我不喜欢叫什么公子少爷之类的王八蛋称谓!你们要是觉着刚才我露出的两手武功还过得去,就干脆称我一声大侠吧!”言罢,黝黑少年竟然自顾自地“嘿嘿”偷笑起来,在三人错愕得神情下,他忽然又止住了笑声,忙不迭地补充道:“我声明一下,刚才的巨虎可不是我养的宠物,它们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凶残猛兽。而且,还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龙雨庭好奇的问道:“那为什么它们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不做任何反抗就夹着尾巴跑了?”
黝黑少年把头一仰,满脸得意地笑道:“我厉害呗!它们已经被我撵着揍了三天,要不是今天在这碰着你们,我还得继续撵着它们揍,非把它们撵到...”说到这,黝黑少年忽然停住了。他皱了皱鼻子,使劲得嗅了两嗅,呢喃道:“好香啊!什么东西?”他环顾四周,猛然瞧见了丢置在火堆旁的半只烤鸡。他顾再也顾不上跟他们闲聊,一步窜出数丈,来回几个大踏步,便跑到火堆旁边,捡起烤鸡,蹲坐在地上,大口咀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道:“好吃...好吃...”
三人缓步走到黝黑少年身旁,看着他狼吞虎咽得模样,登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眨眼间,黝黑少年便把先前剩下的烤鸡,吃了个一干二净,恨不得连鸡骨架都啃咬了遍。他砸么咂么嘴,意犹未尽地漱了漱手指,露出一脸的回味。
林逸筱走近黝黑少年两步,好奇地问道:“这位大侠!你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黝黑少年头次被人称作大侠,丝毫不加掩饰心里的得意,笑着回应道:“这个倒没多久。我刚才追赶巨虎的时候,还从树顶鸟窝里,掏出了三只雏鸟来吃。就是这个熟食对有好多年没有吃过了。自从我来到这巨虎山,就一直活着茹毛饮血的日子,今天是我五年来,头回吃上人该吃的东西!”
三人一听他生吃雏鸟,过着茹毛饮血生活,霎时间汗毛倒竖,毛骨悚然。均想:这难道是个野人不成?怎么还生吃活物?
龙雨庭壮着胆子,问道:“你真的...在这待了五年啊?每天都吃...那些东西啊?”
黝黑少年抬头暼了一眼龙雨庭,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说你这小妹妹,怎么就没这么位仙子姑娘会说话呢!什么叫真的假的?我堂堂一代大侠,能编这种假话来骗人嘛!再说了,这又不是我嗜血变态,想吃这些破玩意,它主要是这破地的人都被巨虎吓跑了,方圆百里也没个饭馆酒店。”他对龙雨庭的态度,远没有对林逸筱的态度热情,这大概就是龙雨庭开口没有称呼大侠的缘故。对此,龙雨庭也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李天佑识趣地抱拳道:“在下龙吟门弟子,李天佑,多谢大...侠仗义相救。”
黝黑少年豪气干云地站起身来,抱拳还礼道:“在下...”他略微停顿,眼珠提溜一转,继续道:“在下巨虎门山主,万复先。少侠不用客气,你欠我一次救命之恩,我吃了你一只鸡,现在咱们扯平了,谁也不再欠谁。”他对这个临时取的门派,仿佛很是满意。
“奥...原来是万大侠!”林逸筱忽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万复先惊喜道:“你听过我的名号?”
林逸筱当机立断地答道:“没听过。”
万复先颓然,轻声叹息道:“唉...也是!目前我连一个山贼还没杀过,人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呢。”
龙雨庭问道:“怎么?万公子不是江湖人吗?”
万复先猛然抬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当然是江湖中人啦!而且以后还是一等一的江湖高人。”说到这,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有些泄气地补充道:“只是我现在还未出山,否则四大青年才俊里,一定有我万复先的名字。”他的眉宇略带着一丝惆怅。
李天佑是个实诚人,他不解地问道:“万公子,你说的巨虎门是何方门派?我...我好像没有听说过...?”他说这话,倒是出自真心求教,完全没有轻视嘲笑的意味。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万复先却顿时脸色一黑,像是被人当街撕去了衣衫。
林逸筱双手掩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她捧腹弯腰的动作,却已完全暴露了她的笑意。她心思玲珑,加上家学渊源,自小就江湖各门各派熟悉不过,如:什么地方有那些门派,那些门派里有什么高人,擅长何种武功等等密事。这些都是江湖中人不可或缺的必修功课。这不仅是为了开拓门下子弟的眼界,增长他们见识,更重的是它有利于武道修行,用别派擅长武功招式,砥砺自家的武功招式,自此增益自身修为。这种培育弟子的方式,几乎已经得到了整个江湖的效仿。而这授教方式的发明者,正是林逸筱的祖父林正岳。所以,万复先一说自己是巨虎门的山主时,她便已知晓了这是个吹牛皮的谎话。她之所以没有揭穿,正是等着习惯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李天佑,来一板正经地揭穿这个爱吹牛的家伙。
李天佑看到万复先脸色有异,心中略感不安,补充道:“在下孤陋寡闻,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万公子见谅!”他没有再称万复先为大侠,是因为在他心里只有他师傅张重那般人物,才称得上大侠,而眼前的黝黑少年,显然没有被称大侠的资历,至少现在看来还没有。龙雨庭也没有称呼万复先大侠,因为她觉着黝黑少年根本就不像大侠。
什么是大侠?不是说你武功够高,就能被称为大侠;也不是你杀了多少坏人,就能被称为大侠;甚至也不是说你救过多少人,就能被称为大侠;而是苍生之前,舍生取义,死得其所。张重曾言:吾非侠之大者。可李天佑深信他师傅可以为了苍生,不计个人生死。所以,他心目中的大侠影像,便是他师傅张重的样子。这也让他坚信,这个江湖有侠士。
万复先阴沉脸色,并没有换得李天佑悔改,甚至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万复先的回答。万复先大是失望,摇头叹息道:“我才刚说完互不相欠,你就这么快来落井下石了。你这是不是...也太现实了点吧!”
李天佑一头雾水,满脸的迷茫。
林逸筱从旁添油加醋地说道:“万大侠,他这家伙就是这样,一直瞧不起名声不显的门派,更瞧不起名声不显的侠客。看来你今天得给他开开眼,让他知道什么是巨虎门,什么是万大侠。”
李天佑心里叫苦不迭,暗思道:“姓林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挑拨他与我打斗吗?何用啊?还是你另有...”
就在李天佑想着如何解释时,万复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把手搭在李天佑的肩头,嘻嘻笑道:“眼下巨虎门确实还没扬名立万,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创立的巨虎门,一定能够名震天下,世人皆知。你相不相信啊?”
此时,李天佑才算真正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过巨虎门的名头,原来是个还不曾诞生门派。
万复先不等李天佑回答,便又开口道:“刚才我看你付巨虎的那几手功夫,倒还看得过去。不过跟我比,还有一段距离。你要是答应跟我混,我就把一身的武功都教给你,保证让你扬名立万。咋样?要不要考虑考虑?”言毕,满是期待地神情,等着李天佑的点头。
李天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其实,万复先的一番言语,对任何一位江湖少年来说,都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诱惑力。但李天佑却是无所求天下名望,无所求世间功利。所以,他对万复先说的这些不感兴趣。
万复先有些大失所望,近乎央求地说道:“你别急着拒绝啊!先考虑清楚了再回复我不迟。我刚才的身手,你应该也看到了。只一拳,就将野牛似的巨虎打蒙了!你跟着我这样的老大,应该不算委屈吧?”
刚才李天佑与三只巨虎对敌,几无还手之力。最后,虽然没有伤到李天佑,但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李天佑肯定不敌巨虎,甚至还会命丧虎口。面对凶恶的巨虎,万复先却只用了一拳。由此可见,他这个巨虎门的山主,并非是个欺世盗名的假把式。以李天佑的武功,跟上这么一位少主,自然也算不得委屈。
万复先在反复劝说之后,李天佑仍旧无动于衷。万复先仍是不死心,想要继续劝说时,却被看不过眼的林逸筱打断了话头。只听林逸筱讥笑道:“你的巨虎门尚未开山立派,就敢挖龙吟门的墙角?难道当真不怕龙吟门,来找你的麻烦?”
万复先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哼...我才不怕。他们要是敢来,我...我就下山游历去。”
林逸筱还以为他会放出什么狠话,但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没有叫板龙吟门的底气。林逸筱被他逗得扑哧一笑,道:“还没入身江湖,就想开山立派。这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别说他这个正牌龙吟门弟子不想加入,怕是身无长物的草莽汉子,也不会愿意加入你这个光杆门派。”
万复先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而是低头沉思了片刻,叹息道:“嗯,你说的也是。谁会看好我这个毫无资历的家伙啊!”他把头转向李天佑道:“小佑啊,既然你不愿意把自己的前途交给我,那你愿不愿意跟我结义金兰,做个异性兄弟啊?”他眼眸中,一扫刚才的颓势,神采奕奕地说道:“我向你保证,我姓万的,绝对是个重感情、重义气的爷们。若你跟我做了兄弟,我保证能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咋样?这个能答应不?”
林、李、龙三人,均是一脸茫然。然后,三人面面相觑地互相对望,眼神中都像是询问着:他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啊!怎么才见面,就要拉人入伙,跟人结拜。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李天佑、龙雨庭都是心思单纯之人,没有往深处思量,或者说是往坏处上想;林逸筱却是聪慧之人,略加思索之后,她忽然讥笑道:“万大侠,你这铺垫人脉的手段,是不是也太直接了点吧!从我们相识...不对。”她摇了摇头,自我纠正道:“应该是,从我们相见开始,到现在到此时此刻,也才过一炷香的时辰,我们连你的背景家世都还不知道,怎么就要与你结义金兰了呢!你这是不是也太草率了吧!”
万复先虽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但却能听进人劝。他听了林逸筱的话,再次点头认可,道:“也是!做兄弟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这么草率。”他抬起一手,搭在李天佑的肩膀上说道:“小佑,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的背景;一会儿你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背景。这样我们不就相互了解了吗?”言罢,不等李天佑开口说话,他就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三人不听还好,一听之下,竟是小觑这个黝黑少年的来头。
原来,眼前不起眼的黝黑少年万复先,竟是前幽州第一武学世家的后人;后来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退隐江湖,带领家族迁居别地。万复先天生好武,不想退出江湖,所以才没跟家族一起离开幽州。他的爷爷万知修,本是打算带领全族弃武隐退,但是没有拗过宠爱孙子坚持,所以破例留下了他。亲自将只有十五岁的万复先,丢在巨虎山中,告诉他,要想立足江湖,就对先从这里活下去。在他爷爷临走时,扔给他了一本家传拳谱,并告诉他:学不成拳,不准下山;闯不出名堂,不准回家。
如今,他已在山中活了十年,心里始终没有忘记爷爷的叮嘱,他一直呆在山上苦练家传拳法,耐心等待着自己武道大成的日子。
万复先言罢,拍了拍李天佑的肩头,说道:“我的背景家世说完了,你来说说你的吧!”
三人听过万复先的自我介绍,均是一脸诧异。幽州第一武道世家——万家,曾经叱咤江湖数十年,只祥和年间就接连两人,荣登武榜十大高手之列。万家兴盛之时,不只是幽州的第一世家,也是整个大岳王朝北方的第一世家。只不过近数十年来,万家名望日渐衰落,直到十五年前,宣告天下退出江湖。
李天佑坦诚地说道:“我是一名孤儿,早年就被师父收养。如今下山闯荡江湖,就是这么简单。”
万复先轻轻咀嚼道:“你是孤儿...嗯,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李天佑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然也跟着认真了起来,开口道:“若是你还愿意跟我这穷小子结义金兰,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世的兄弟了!”
万复先喜出望外的说道:“愿意...当然愿意。来,我们现在就磕头结拜。”说话间,便已拉起了李天佑的左手,二人向南并肩跪拜。万复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松开握着李天佑的手,趴在地上捏出三座土堆,口中念叨着说道:“老天爷,在这荒山野岭里,也没啥好孝敬你的,你老人家别怪罪。”言毕,转头对李天佑说道:“我今年二十五岁,你今年多大了?”
李天佑答道:“我今年正好二十岁。”
万复先笑道:“那你比我小,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二弟。”
李天佑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万复先面朝南方,朗声道:“今日我万复先,愿与李天佑结为异姓兄弟。此生,愿与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死生不负。”
李天佑亦是朗声说道:“今日我李天佑,愿与万复先结为异姓兄弟。此生,愿与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死生不负。”
二人齐声颂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言罢,二人朝南叩首三次。
李天佑满心欢喜地向万复先喊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言罢,俯身拜倒。
万复先亦是欢喜地搀扶起李天佑,笑道:“二弟,请起。”
二人相对站立,心中各有感慨。李天佑自小孤苦无依,此时多出一位义兄,心中有说不尽的高兴;万复先十年苟活荒山,心中难免悲凉,此时多出一位义弟,心中自是欢喜。
林逸筱看着他们简单地结拜仪式,心中略微感到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对结义兄弟,在今后的一百年里,被人们传为江湖中最是义气的兄弟,成了人们争先效仿的楷模。
林逸筱问道:“万侠士,你练的是什么武功啊?怎么十年都没能下山呢?”
万复先听罢,满脸忧愁地叹息道:“我练的自然是家传绝学“十虎拳”。只可惜我太祖父死得太早,没有悉心教导我祖父武功的机会,使得祖父练拳而不得其拳法精髓,导致我也没有什么心得录、见解篇的便宜了得,只好自学自悟,来这里跟巨虎“请教”。我爷爷隐退隐退前,曾经给我说过:只要我能在一柱香内,同时打倒十只成年巨虎,我的十虎拳就算登堂入室了,我也就可以下山去闯荡江湖。”
武功一事,龙雨庭不太了解,所以听完后,心中并无感触;林逸筱和李天佑却是深有感触,尤其是自学成才的李天佑,更是深知自学武功的艰辛。这武道一途,有前人领路和无人领路,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景,或者说会是两种不同的高度。林逸筱自小在家族长辈的悉心教导下练武,对武功招式的拆解、演化颇有见地,其修为更是远超同龄中人。其兄林逸峰则更是武林后起之秀的翘楚;李天佑则是少数闭关自学的异才,他在自学中非但没有走火入魔,徒劳无功,反而还颇有建树,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师傅悉心教导出的众位师兄,成为龙吟门中的一枝独秀。所以,他们对万复先的满腹忧愁深感同情。
林逸筱问道:“那你现在杀了几只巨虎了?”
万复先道:“一只也没杀过。”
林、李、龙三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林逸筱打趣道:“那你也太惨了点吧,十年都没打死一只!”言罢,悻悻然地格格一笑。
万复先说道:“不是打不死它们,而是不能打死它们!”
林逸筱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万复先解释道:“这巨虎都是睚眦必报的货色,一旦自己的伙伴死在某人手中,它们就会倾巢而出,对人穷追不舍。前两年,就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游侠,把出来觅食的巨虎给杀了,结果引来巨虎的倾巢出动,直接把他撕成了肉丝,吃得连骨头渣子都没剩。”
龙雨庭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问道:“那你怎么见死不救啊?”
万复先一番白眼,委屈道:“大小姐,你说得轻松!那几十只巨虎同时出现,我哪敢露面找死啊!再说了,我赶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没救了。”
龙雨庭见刚才对付三只巨虎甚为轻松,便认为他是在找借口开脱,满脸鄙夷地说道:“胆小鬼!”
万复先也生气,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评语。
李天佑疑惑地问道:“刚才我见大哥出手不凡,不知大哥能一次打退几只巨虎?”
万复先仰起头,琢磨了一会儿,答道:“约莫能打十只吧!”
李天佑欢喜道:“那大哥岂不是可以下山了?”
万复先无奈地叹息道:“二弟啊,我说地是约莫。我还没找巨虎比试呢!”
李天佑坚持说道:“这有何难!山中不是巨虎成群吗!大哥还不是随时都能比试。”
万复先摇头叹息道:“二弟啊,事情要是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天佑挠了挠头,仍是不解地说道:“大哥,难道山中并无成群巨虎?”
万复先道:“有自然是有。而且比传言中的更多!只是这些家伙,都蜷缩在深谷之中,从不成群出现在谷外。”
林逸筱抢声道:“噢...所以你没有机会,同时跟十只巨虎比试。自然也就不能下山啦!是不是?”
万复先点了点头,同时竖起一根大拇指,赞扬了她的冰雪聪明。
李天佑问道:“那该怎么办?可有办法将它们引诱出来?”
万复先平淡道:“除非闹到不死不休的境地,将出来的巨虎杀死一两只,否则绝对不可能把他们那帮懒家伙引出谷来。我曾经壮着胆子进入山谷三次,每次都是重伤而归,最后一次差点把命落在里面。”言毕,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这山中到底有多少只巨虎,没有人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这里的巨虎,完全可以轻松围杀他们四人。
万复先忽然精神一振,喜笑颜开地说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们来这是做什么呢?”
林逸筱笑道:“来这游山玩水啊!”
万复先露出一脸钦佩地神情,说道:“厉害,够胆!你们是唯一敢来这游山玩水的壮士,而且还是赤手空拳的真豪杰。”
林逸筱也去不搭理他的褒贬之词,笑着全盘笑纳。
万复先说道:“我来这巨虎山十年,算是这的半个山主。今天我就尽一回地主之谊,给你做个向导。带你们看看这无人敢来的巨虎山,到底是怎样的光景。我保准你们流连忘返,不枉此行。”他满脸得意的说着。
林逸筱欢喜雀跃地应声道:“好呀!有你给我们带路,我们就不用害怕会错过奇观壮景啦!”
万复先一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走,跟我来!我这十年,没干成别的,就是对这里的地形特别了解。这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个山洞,每一颗大树,我都了如指掌。你们跟着我走,我保证能让你们一饱眼福,看到这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李天佑三人跟着万复先,朝树林方向走去。万复先一边走,一边介绍山中景色,如:仙人洞、古松林、翠竹岭等等,都是一些外间不曾听闻的名称。三人见他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林逸筱好奇地问道:“万大侠,我听说,一个人如果长时间不说话,舌头就会变得僵硬,失去说话的能力。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十年,舌头怎么还这么灵活呢?”
万复先得意地笑道:“本大侠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咿咿呀呀”的野人,平日可没少磨练这副口舌。每天我都要对着这里的花石草木,说上一遍自己的武功心得,或者逮几只飞禽走兽谈谈心。”
林逸筱笑道:“万大侠,你可真会自娱自乐!若是要我对着它们讲话十年,我宁愿不再开口说话,当一个哑巴算了。”
一向少言寡语的李天佑,突然开口道:“那你真应该在这里住上十年,做名娴静淑雅的女子!”
林逸筱嗔怒道:“哎吆...怎么?你这根呆木头是嫌本小姐话多,想把我留在这做个哑巴吗?”
李天佑泰然自若地说道:“你们林家不是有套静心剑法吗?你正好可以在这里修习修习,早日成为你们林家的中流砥柱啊。我这可都是在为你着想!”
林逸筱阴恻恻地笑道:“好...好一个为了我着想!”言罢,猛然跨出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踢向李天佑的后背。李天佑也不回头,感到身后异样,立即脚尖轻点,如蜓蜓点水一般,飘然冲出数丈,恰好避开林逸筱的一脚。
林逸筱嗔怒道:“咳...你还敢躲!看我怎么收拾你。”言罢,施展轻功,追了上去。李天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脚下加力,激射而出。二人在参天古树间,游斗追逐的身影,恍如鸳蝶飞舞,美轮美奂至极。李天佑很少放怀嬉戏,今天无疑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万复先高声喊道:“二弟,你要是让一个女子撵上,以后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李天佑回头笑道:“大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小弟还从未被她撵上过。”
林逸筱愤愤道:“呆木头,你少得意,待会让我逮到你,非把你留在这喂老虎不可。”
李天佑不以为意地说道:“好啊!有本事你就先撵上我。”言毕,脚下加力,身形前掠。
林逸筱亦是加力猛追,只是二人的距离,始终未曾拉近。
龙雨庭看着二人嬉闹的背影,眼眸中流露出了一抹羡慕的神色。她自小深居闺阁,还从未如此这般与人打闹嬉戏。她虽然性情温良贤淑,但终究是处在二八芳龄少女,也有少年人对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向往。
在万复先的带领下,四人前行五里,走出古木丛林,一路向北,登顶仙人台,眺望云涛万里;复又西行二里,游览仙洞数座。在不知不觉之中,四人已在山中呆了五日,所览奇特风景无数,只是巨虎山人迹罕至,多为无名景点。其中的几处,还曾被林逸筱任性命名,并将名字刻在了,相应景点的巨岩之上,如:石鼓台、仙人坪、情人池、百花顶等等。
几日相处下来,四人关系愈加融洽,李天佑与万复先这对结义兄弟,自是不用多说,一路之上,都是在聊自己的练武的心得,或是临敌对阵的经验诸如此类。在二人坦诚相待之下,两人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逸筱与龙雨庭的关系,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也冷淡,二人会时不时的凑在一起,品评各自看到的独有风光。
第七日,四人走到一处谷口时,忽闻谷中似有狂风大作之声,但当四人驻足谷口时,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风吹。林逸筱驻足眺望谷内,只见谷中草木繁茂,少有路径,只有一条丈余溪流,蜿蜒流淌。山谷两侧,均为峭壁,如刀切斧凿一般,陡直光滑,穷无寸草。再往里望,尽是弥漫山雾,目不能视。
林逸筱斜眼间,瞥见不远处立有一块半人高的青岩,青岩上面布满了许多藤草,不能到岩石真容。林逸筱好奇地走到青岩跟前,轻轻剥开绿藤野草,在风化严重的岩石上,赫然露出三个大字“药王谷”,字迹遒劲有力,是种上古时期的古篆,而非现今常用楷、宋字体。万复先凑过来问道:“仙子姑娘,这写的是字吗?我瞧着它七拐八拐的也不像字啊!”
林逸筱正处于沉思之中,没有搭理万复先的问话。龙雨庭上山瞧了一眼青岩,说道:“这是一种古代的篆体文字,现在已经无人使用。”
万复先恍然道:“哦...我说怎么不认识呢!原来是古代的文字。龙姑娘,那这上面这的是什么?”
龙雨庭看了看林逸筱,见她仍在沉思,便继续解释道:“这上面写的是药王谷三字!不过看其刻化痕迹...好像是很久以前刻的。”龙雨庭性情稳重,对不确定的事情,从不轻易说出口。所以,她没有将心中所想,说于大家知晓。
万复先呢喃道:“药王谷?谁啊!之前进去,也没见有人啊!二弟啊”他转头对李天佑说道:“你知不知道药王啊”
李天佑道:“现在的药王是孙易清老前辈啊。可他不是在西境那边吗?这里...”
众人一脸迷惑,齐齐望向沉思着地林逸筱。
林逸筱的脑海里正像翻书一样,快速地回忆着从小到大所有记忆,或者是听过的野史传闻。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逸筱才有了一些回神的迹象,只听她小声呢喃道:“难道是他...”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看的那本《武林秘史》,大多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传说,是她儿时拿来消遣时光的读物。而且,那位五百年前的药王,是位不懂武功的医者,如何能在巨虎成群巨虎山定居。除了这段记忆外,她实在想不起别的记载。
万复先赶忙问道:“仙子姑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快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林逸筱说道:“也没什么!就算跟我推理的一样,那位老前辈也早已仙逝百年。现在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万复先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道:“唉...我还以为这些巨虎是人豢养出来的呢!”
林逸筱接声道:“如果是那样,你是不是就想去跟人家套关系,然后求人家给你事先准备出不多不少的十只巨虎,来给你喂招练功,助你早日大功告成啊!”
万复先被她揭穿心里的小九九,脸上却不悦神情,依旧笑嘻嘻地说道:“不愧是仙子姑娘,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猜得这么准。厉害!厉害!”
林逸筱嘴角微翘,满是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本姑娘的几年江湖路也不是白走的...”
李天佑最是受不了林逸筱的毫不谦虚,开口打断林逸筱地继续自捧,道:“大哥,既然里面有成群的巨虎,要不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他的这话正好合了龙雨庭的心思,龙雨庭出声附和道:“是啊!我们跟巨虎又没什么过节,还是别去招惹它们啦。”
万复先赶忙嬉皮笑脸地说道:“别...别...别...你们要是走了,我这一辈都可能下不去山啦!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说着,双手合什,做出一个祈求感恩的手势。
林逸筱突然来了兴致,打趣笑道:“万大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老人家的武功,如此盖世无双,举世无敌,区区几十只巨虎,哪还用得着我们帮忙啊!你们说是不是啊?”说着,朝李、龙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配合自己的说辞。龙雨庭自然是乐见其成,她恨不得人、虎两不伤害,都相安无事。
李天佑重情重义,他与万复先是刚结拜的兄弟,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当他瞧见林逸筱投来的眼色时,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于是,李天佑没再说话侧转过身,刻意避开万复先的求助眼神。
拓拔耀祖看到想要反身离开的三人,心里彻底紧张了起来,他赶忙陪笑说道:“三位大侠,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可有违江湖道义。”他又转头对着李天佑说道:“二弟,咱俩可是刚结拜的兄弟,你不能撇下大哥不管。”万复先之前装出大侠风范,瞬间没了踪影。
林逸筱笑着问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否则我们现在就走。”
万复先听闻事情有了转机,赶忙笑着点头道:“行,行,行!本少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请说……”
林逸筱说道:“先前的三只巨虎是不是你蓄意已久的阴谋?”
万复先一愣,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赶忙辩白道:“仙子奶奶,你可别冤枉我啦!虽然三只巨虎是我撵跑的,但我不是故意撵你们跟前的啊。何况事先我也不知道你们在那啊!”说到这,他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黝黑脸堂,道:“你们好好看看,我这么一位相貌堂堂的大侠,能是那种心思阴沉的坏人吗?”
“呵呵...”林逸筱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坏人,我现在还不敢肯定,但你的心思深沉,一定不是良善之辈!”
万复先百口莫辩,仰天叫屈道:“冤枉啊!我的心思绝对单纯有爱……”
林逸筱冷笑道:“是吗?你敢说自己跟他结拜只是因为投缘?”说着,指了指一旁站立的李天佑。
万复先闻言,一双精光闪烁地眼眸,极速地转动了几下,唇舌忽然有了一些僵硬,尴尬地陪笑道:“这...可不就是投缘嘛!”
“嗯...?”
林逸筱清亮晶莹的眼眸,忽然精光大盛,她盯着目光散乱地万复先问道:“什么?原来真得只是投缘啊!好吧!那我们就有缘再见吧!”言罢,便要转身离开。
万复先慌忙伸手拦下,告饶道:“小姑奶奶吆...我真是怕了你啦!是,我承认。一开始我的动机确是不太磊落。但是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是出真把他当成兄弟。”
林逸筱听罢,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李天佑、龙雨庭皆是恍然。
原来,那日万复先救下李天佑是出于侠义之心,但得知李天佑亦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时,便有心让他帮助自己再闯药王谷一回,只是担心李天佑会因害怕巨虎的凶猛,而不愿意陪同自己冒险,所以才想出了一个结拜成兄弟的法子,利用结义之情迫使李天佑不得不去。最初,事情地发展都如他所料,如无意外,此时四人应该已经进入谷中,有李天佑等人从旁助阵,他就不用像之前那般有所顾及,而无法全力以赴地施展自己的拳法。
万复先的用心被人当场揭穿后,绕是他有足够厚的脸皮,也仍免不了有些脸红,他冲着林逸筱嘿嘿一笑,道:“各位都是心怀侠义的好人,相信不会见死不救吧!”
林逸筱笑着打趣道:“到时候会不会见死不救,对看你的义弟够不够义气。反正进去只管看热闹不管救人。”
李天佑向来都有成人之美的善心,何况还是自己的结拜大哥需要帮助。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哥你只管放开手脚前冲,后边的事交给我便是。”
万复先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道:“好兄弟!以后你有事尽管找大哥,无论刀山火海我绝无二话。”
此时,众人心结已解。一行人结伴向谷内走去。万复先说道:“这里的巨虎很有灵气,一旦有人入谷,它们很快就察觉,不出一炷香的工服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你们只管躲在一旁观战,且看本大侠是如何大展雄风、大杀四方!”
林逸筱笑道:“放心!我们会躲地远远的,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万复先闻言,赶忙纠正道:“也不用躲的太远。如果我有失手,你们一定记得带上我一块跑。”刚才鼓动起的豪气,瞬间烟消云散。众人哈哈大笑。
四人行进五里左右,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虎啸之声,谷中猛然狂风骤起。在四人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上,赫然出现一只斑斓巨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四位不速之客。
万复先朝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行躲到一旁。林逸筱没做犹豫,挽起龙雨庭的纤纤玉臂,脚尖轻轻一点地面,双双飞起数丈,隐没在峭壁突长出的几株灌木;李天佑眼神略带担忧地说道:“大哥,撑不住就招呼一声,我会始终守在你的身边。”
万复先咧嘴一笑,感动地说道:“嗯,好兄弟!有你在,大哥就敢放手一搏啦!”
李天佑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隐入灌木丛中。与此同时,对面的巨虎身边又多出了三只巨虎,正恶狠狠地盯着万复先。
拓拔耀祖嘴角扬起,跃跃欲试地握紧双拳,朗声道:“来吧!”言毕,左腿前屈,右腿后蹬,摆出前冲的姿态。对面的巨虎好像预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敌意,四只巨虎纷纷前爪下按,做出迎敌架势。万复先一声嘶吼,全力前冲,疾如奔雷。一人四虎在相距三丈之时,双方同时跃起,半空中骤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之声。一只巨虎倒飞回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其余五只巨虎均是扑空坠地。拓拔耀祖在打完一拳之后,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在巨虎身边没了踪影。就在五只巨虎茫然四顾时,猛然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大喝:“雷落!”接着便有一道黑影,从空中直冲而下,顿时将巨虎站立的巨石砸得四分五裂,拳罡骤然横扩四散,形成巨大气波,将五只巨虎当场掀翻滚出。
原来,万复先在第一拳得手后,借着巨大的反弹之力,骤然拔高数丈,以此借住下坠之势,施展“雷落”一招。
巨虎身形庞大,皮肉坚实,在接连遭受两次重击之后,竟然安然无恙然地又能起身,向万复先飞扑回来。只见万复先神情自若,原地左右腾挪了几下,便轻巧避开了巨虎扑杀。四只巨虎在屡屡失手后,变得愈发狂躁凶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不断地朝他嘶吼。愤怒至极的巨虎开始疯狂地朝万复先扑杀,它们本就巨大身形,在交叉跳纵时,如同幻化出了一张纵横交错巨网,将万复先包裹其中,随着跳纵的速度越来越快,巨网的面积越来越小。万复先双脚站定,犹如随风摇摆的劲松,无论如何摇晃不定,总是不倒不移。只是随着巨网的不断缩小,他摇摆的速度也在不断地加快。
隐匿在山崖之上的三人,正凝神观看万复先的搏斗。龙雨庭不懂武功,只觉着万复先的身形摇摆的霎是有趣。林逸筱和李天佑却大为震撼,尤其是出身名门的林逸筱,自小便耳需目染各种上乘武学,使她在武道中的眼界远高寻常武夫,但当她看到万复先的身法后,仍不免发出一阵由衷赞叹。李天佑的眼界虽然不如林逸筱高明,但也不是一个只会看热闹的门外汉。他看着自己的结拜大哥,虽置身凶险万分的漩涡之中,却仍能游刃有余地闲庭信步般的应对,心中万分欣喜。林逸筱扯了扯李天佑的袖口,压低嗓音问道:“呆木头,你觉着万复先能有几品武力?”
李天佑虽然眼界不如林逸筱高明,但他的品鉴人武功的眼光却是极好。尤其是在品评拳脚功夫方面,更是远胜同辈中人。李天佑又仔细观察了一会万复先的身法,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方才低声答道:“大哥的身法奇异,气息绵长平稳。我猜他大概有六品境界的武力修为吧!”
林逸筱听罢,没有立即认可李天佑的断言,而是低头深思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她虽然早已猜到万复先的武力不凡,但远没有猜到他已有六品境界。若不是亲眼所见,纵然是李天佑亲口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这个爱吹牛的野人,会在武功修为上超越自己。林逸筱的武功修为大概能有七品;李天佑因内伤不愈导致武力受损,现在的修为大概是从七品的境界。
此时,巨虎扑杀更加密集,一声声嘶吼之声,犹如一阵阵滚雷,震荡半座山谷。万复先依旧如故,始终不曾打出一拳。只是腾挪闪避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看纵横交织的六只巨虎,马上就要困死万复先,龙雨庭焦急地问道:“万大哥,为什么还不出手?他难道不怕被巨虎吃掉吗?”
林逸筱撇了一眼干着急的龙雨庭,微笑着地解释道:“他之所以来这药王谷,并非是为打杀这里的巨虎,而是要借助这里独有的巨虎来砥砺自己的武道。这里的巨虎本就是天下少有的灵兽,它们的力气、速度都要超出寻常的老虎许多,甚至还要比习武十年、二十年的武夫都厉害。最为可贵的是这些巨虎天生通灵,作战时懂得相互协调配合,如同群战之王的狼群一般。”说到这,她突然指了指正在飞纵扑杀的巨虎,继续说道:“你看,它们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扑杀,实则大有规律可寻。你若懂得行兵布阵之法,便能看出它们在每一次扑杀时,都会重新调整所要攻击的部位,而且还是四只巨虎同时做出这样的调整。它们这种生而有之的攻杀方法,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种高超剑阵。万复先之所以不出手,便是在研究它们的阵法,同时也是在锤炼自己的拳意。”
龙雨庭听罢,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小声呢喃道:“是不是每个提高武功境界的人,都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置身在生死一线之中,不断地冒险砥砺自身武道?”
林逸筱暼过头,脸上闪过一丝的惊诧,眼眸微转,轻笑道:“这个当然!不然你以为练武会像读书那样吗?只要坐在书房里,捧着书不断地读,就能读出个功名,读出个锦绣前程来?”林逸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语气温和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练武不只要流汗,更要流血。流汗只能提高武力,流血才能提升武功境界。换言之,只有经历生死相搏,才能贯彻自身武道。说白了,其实练武就是站在刀口,以命来养命!不然,这天底下的武林高手怎会是凤毛麟角的光景,个个都被世人供奉成神仙中人!”
龙雨庭心中一阵酸楚,暗思道:“难道...这才是父亲不让我练武的苦心吗?他吃了一辈子练武的苦,所以不想再让我重蹈他的覆辙,活得像他那样累吗?”想到这,龙雨庭眼眶湿润,明净的眼眸流露出了无限的思念。
就在此时,四只巨虎身形骤变,不再像先前那般纵身飞扑,而是孤注一掷地和身直扑,四只巨虎从前后左右的不同方向,同时咬向拓拔耀祖的头、颈、四肢要害。这种近距离攻击,不给人留出丝毫闪躲余地。无论人的身法多快,都绝无可能躲过这“一步扑杀”。万复先不再等闲视之,只见他两腿朝下微蹲,双拳紧贴肋下,神情凝重,脸色红涨。在巨虎扑来之时,猛然发出一声嘶吼“风起!”,犹如山崩轰裂,震彻九天。只见四只巨虎在距离拓拔耀祖寸余时,突然如同重创,齐齐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连滚出数丈。
山崖之上的三人,耳边如同出现了一道炸雷,震的耳膜嗡嗡作响,难受至极。李天佑和林逸筱有内功傍身,倒还不算太过难受。龙雨庭可就惨了,她虽然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但万复先的狮吼声中蕴藏大量的内力,使得声波有了极强的穿透力,对她一个毫无内力可言柔弱女子来说,无异于以石击卵。幸而这招“风起”只在近距离时才有巨大杀伤力,否则龙雨庭就不再是昏厥这般简单。林逸筱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龙雨庭,将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李天佑抓起龙雨庭的双手,把掌心抵住她手腕上的太渊穴,将一道温和的真气灌输在她的体内。半响过后,龙雨庭惨白的脸色,才缓缓恢复到先前的温润。只是仍旧闭着眼,昏沉地睡着了。
林逸筱将她轻轻放倒在地,伸手拦住想要唤醒她的李天佑,说道:“先别叫醒她了,让她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就在二人说话间。突然,谷中狂风大作,二人扭头去看,只见四只巨虎已经变成了八只巨虎。它们以万复先为中心,分别站立在八个方,个个发出嘶嘶怒吼,似乎是对朝万复先发狠示威。万复先嘴角翘起,微微一笑,只听他朗声道:“来吧!我已经等你们太久啦...”言未毕,八只巨虎像是感受到了他挑衅,纷纷怒声嘶吼,齐齐飞扑而上。这次围杀与之前大不相同,万复先彻底没了悠闲的神态,甚是几次都有了身形不稳迹象。如果说,之前的围杀是一张纵横交织的巨网,那此时的围杀便是一张严密无缝的绸缎。万复先在巨虎的疯扑之下,几无闪躲腾挪的余地。万复先在心中暗暗说道:“好!现在我们就来场面对面的较量吧!”想罢,一拳砸出,迎面扑来的巨虎应声而地,在地上滚了滚,又站起身来,继续向前扑咬。
在此期间,万复先曾连连发出五拳,结果无一例外,皆是倒地再战,没有一只巨虎落逃。
万复先的十虎拳本是刚猛无敌的拳法,一拳既出,必倾全力。心法中讲求“无余”二字,意思是出拳不留余力,对敌不留余地。可此时,万复先念心中只求胜败,不决生死。所以,他出拳时只用了七分力气,而不是全力以赴。但是双方经过五十三回合的交手后,万复先心道:“看来,我还是小觑你们的大阵威力。且让你们看看我的真正实力!”。正在此时,他的双拳之上,竟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一层罡气,流光溢彩、若隐若现。
李天佑看到万复先拳头上的罡气后,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眸,呆呆望着传说中的罡气,竟是有些楞楞出神。罡气是由人体内的真气和内力,在相互交融后。衍生出的无上神通,是一种无形亦无色的玄妙之物。非绝世高手不可得。而要做到肉眼可见,就必须将内功修提升至武榜十大高手的高度,也就是说内功修为必须在二品以上才成。像普天之下,数以千万计的练武之人,恐怕穷其一生,也不能练到罡气化形的境界。这等稀奇之物,如何不叫他目瞪口呆,如何不叫他满心钦佩!要知道,罡气实际就是内功的修为,或者说学武、习武、修武,都是在为这一口罡气而修。这而要修这口罡气,少则需要三五十年,多则百年不止。而此时的万复先不过才二十五岁而已。
正当李天佑惊叹得无比神往时,脑袋一痛。只见林逸筱嘲笑道:“你是不是在为你结拜大哥深不可测的武功感到高兴啊?”
李天佑点了点头。林逸筱嗔怒道:“果然是个呆木头!”她扭头指着谷中酣战的万复先说道:“他拳头上出现的光晕,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罡气。”
李天佑更加疑惑不解。
林逸筱轻轻一笑,没再继续打趣李天佑,她解释道:“我曾听叔叔说过,万家的拳法与天下武功路数大相不同,寻常武功都是练力修气,再以力驭气,来追求无坚不摧的罡气。而万家的十虎拳则另辟蹊径,先以养气为主,再练其筋骨之力,追求刚猛无铸的境界。所以,你看到的罡气跟他内功修为的高低无关。”言毕,看着一脸茫然的李天佑,她打趣道:“是不是忽然有种空欢喜的感觉呀?原以为自己的结拜大哥是不出世的武榜高手,日后能在江湖上给自己出头撑腰,没想到眨眼间就成了平平无奇的武夫。心里有没有感觉沮丧?”
李天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鄙夷道:“无聊!你看我像是依仗他人的宵小之辈吗?我与他结拜,无关武功高低,也无关家世门庭,当时只是感觉他会是一个侠义之辈。所以才心甘情愿的与他结义金兰。”
林逸筱没有看到设想中的恼羞成怒,垂丧着头,自嘲道:“好...好...好...!你不靠天,不靠地,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我承认我没本事,我对靠天靠地靠家世,这个行了吧!”
言毕,有些闷闷不乐地蹲坐在地。
李天佑听她语气不悦,悄悄瞥过一眼后,心中颇感无奈。两人结伴行走江湖,彼此早已熟悉对方的脾性。李天佑只听她的语气变化,就能猜出她七八分的心情,再暼一眼她的面目表情,李天佑就能准确的看出她不悦的症结所在。只听李天佑柔声说道:“你也不是依仗家世门庭,只会仗势欺人的宵小之辈。还有...我也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李天佑这话,确实是平心而论。林逸筱出身武林顶尖豪门,不说家族门下弟子、故交遍及大江南北,单凭正剑山庄的名头,就足以让百万江湖人挤破了头,来讨好这位正剑山庄的千金小姐。她若是亮明身份行走江湖,绝对可以横行江湖,处处受人追捧。可是,她不喜欢那样的江湖,或者说她不喜欢家族光环下的那片江湖。她想脚踏实地的走一遍另一片江湖。所以,除了吓唬自己打不过的敌人外,她从未提及自己的出身,也未享受过任何家族名望所带来的好处。
林逸筱听到李天佑的话,心头阴霾当即尽散,登时满心欢喜地说道:“算你还有良心!总算没把我归类到宵小之辈中去。”
却说谷中狂风大作,嘶吼之声不绝于耳。万复先已经不再固守原地,开始纵身前冲,双拳挥动,似舞风雷,将飞扑而来的巨虎,打得东倒西歪,先前的锐气荡然无存。只是八只巨虎靠着皮糙肉厚的优势,仍旧勉强支撑不退。万复先与巨虎这场搏斗,其实并无任何技巧可言,只是单纯的速度和力量的较量,或者说是威猛气势的争锋。老虎本是森林之王,生来自有威猛无敌,藐视百兽的气势。不说力气大小,速度快慢,单凭气势就已有八分胜算。所谓虎啸三山震,一怒百兽惊。并非全无道里可言。所以,万复先在这场较量中,出拳都是避开巨虎要害,不去打杀巨虎,而是以打压巨虎气焰为目的。是以久战多时,不曾有一只巨虎倒地。只是在他使出全力时,巨虎最初的怒吼渐渐变成哀鸣。待万复先冲出二十丈距离后,八只巨虎已然溃散凌乱,无法靠近万复先身边。正当拓拔耀祖志得意满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巨虎当空扑下,将万复先摁倒在地。
李天佑心头一紧,欲要起身相救时,却被林逸筱抓住右臂拦了下来。
“你看...”林逸筱指被巨虎压在身下的万复先说道:“他已经反制住了巨虎。”
李天佑顺着林逸筱的手望去,只见万复先双脚抵住巨虎腹部,双手伸进巨虎的血盆大口之中。这只刚刚加入战阵的凶猛巨虎,立时发出呜咽之声,全然没了出场时的威猛气势。不等其他巨虎涌上来,万复先口颂一声:“起...”只见五百多斤的巨虎,竟被他轻轻一脚蹬开,远远抛出数十丈距离。
万复先站起身来,愕然发现自己被巨虎团团围住,而且先前的八只巨虎,已经增加到了十只。万复先神情迥异,不惧反笑。
万家的狮虎拳,最初脱胎于扑食凶猛的百兽,尤其是在观摩至凶至猛的老虎、狮子时,更使万家第一代家主万开悟出的刚猛神意,奠定了十虎拳的纲要。也因此将拳法命名为十虎拳。他的祖父要他深居此处,正是来想要他从源头处,去体悟十虎拳法中的要义。要他同时胜出十虎方可出山,则是因为十只老虎的战力,正是现今十虎拳的瓶颈所在。十只巨虎相互配合战斗,远胜十只巨虎累计战力,它们的捕杀方式更像是编纂出的阵法,千变万化,神鬼莫测。当年拓拔耀祖的爷爷,就是因为无法突破十虎相攻,才错失学习狮虎拳第四重拳法的机会。他的太祖父战死关外后,拓拔家族便彻底失传了狮虎拳的最后两重拳法。以至于沦落成了二三流门派,最后被逼迫得退出了江湖。万复先神情激奋,只见他嘴角翘起,双拳虚握,已做出了冲锋的架势。十只巨虎也已调整站位,不再如先前那般圆阵围杀,而是改为一字排开,齐齐站定。在拓拔耀祖做出前冲架势后,十只巨虎同时冲杀而上,其去势之急,犹胜长河决堤,山岳塌坠,气势逼人。就连躲在峭壁上观战的林逸筱和李天佑,也不由得被这股汹涌杀气所震慑,胸中隐隐出现一种无法挣脱得窒息感。二人不禁为身陷绝境的万复先担忧起来。
却见万复先与为首巨虎相距一尺时,猛然轰出一拳,尺寸间犹如生出一道炸雷,巨虎身形一滞,骤然倒飞而去,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直线,硬生生地撞在石壁之上,碎石崩溅,四散横飞,愣是砸出了一个尺余深的大坑。李天佑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拳,震撼得目瞪口呆。他虽然见过高人出手,但还从未见过如此刚猛的拳法。将体型比水牛还大的巨虎打飞,就已经够耸人听闻的了,还能在数丈远的石壁上砸出坑来,这简直超出了李天佑的认知。
林逸筱瞧出了李天佑的惊诧之意。她深知临阵观战,对武人提升境界的裨益,所以她用细弱蚊虫的声音,轻轻解释道:“万复先的这招拳法叫做拳落星河。是十虎拳第三重境界里的高深功夫。一拳既出,誓杀无悔。拳意讲求一往无前,不计生死的决绝姿态。所以,他的这一拳不只快若星驰,更是勇猛无铸,拥有摧山撼岳之威。”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