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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摘自歌曲《血染的风采》
1
1979年2月17日凌晨,战争开始了。远方炮声隆隆作响,火光在夜空中闪亮,照得夜空如同白昼,一阵阵枪炮声大作,可以想象到战斗的激烈。
王小明他们部队的任务是穿插,他们静悄悄地涉水渡过一条作为国境线的小河,进入越南的丛林中。这一段国境线敌人没有派兵把守,但林深草密,完全没有路,靠尖刀排在前面用砍刀砍,硬砍出一条路,队伍在缓慢地前行。
他们是一个月前才接到命令的,当时部队正在乌蒙山区野外驻训。接到命令后,在紧急补充人员装备的同时,组织了紧张的临战训练。半个月前摩托化机动到云南前线,为了隐蔽作战企图,都采取昼伏夜行的机动方式。
靠近前线后,转为徒步行军,越靠近边境情势越乱,一路上遇到许多从越南被驱赶回来的华人华侨,所有的财富被洗掠一空,扶老携幼反向而行,还有许多被打伤的妇孺老人,一路哀号而过,其状极为凄惨。
官兵见到同胞们这种境况,都是义愤填膺,基本上不需要更多的战斗动员了。
王小明所在的步兵连,担任团二梯队作战任务,紧随第一梯队前进。他是班里的轻机枪手,紧紧跟随班长行军。
班长叫洪土木,是福建人,第五年兵,本来去年年底就要退伍,因为军事技术好,被连长硬留了一年,正好遇上打仗。班长很开心,说当了几年兵碰不上打仗,这兵不是白当了吗,这一身军事技术不就白练了吗?
在夜色中前进了两个多小时,前面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前哨仗已经打响。他们团队的任务是夺取六号公路的咽喉要点,切断敌一线防御部队的退路,同时阻止敌向前补充粮秣弹药,阻断敌纵深部队与前方的联系。
战斗很激烈,打到天亮,第一梯队已经夺取了敌咽喉要点,完成了当前任务。王小明他们连队接到命令,解除该连二梯队任务,在原地疏散待机,等待下一步指示。
接到命令后,大家松了一口气,连长指导员马上召集班以上干部开会,明确就地疏散宿营的位置,布置警戒任务。
王小明跟着班长,用军用锹在树丛里面挖了个长方形掩体,撑起一块雨布,然后用草皮将挖出的黄土伪装好,用树叶将雨布遮盖好,打开铺盖,收拾妥当后,吃了点干粮,钻进地下掩体睡觉了。
昨晚一夜行军,非常困,除了被叫起来站了一岗,一睡就睡到午后。下午三点多,班长把全班叫起来,在大树底下围成一圈,班长掏出地图,他刚从连队开会明确任务回来,给全班传达。
连队的任务是利用夜暗沿着河流向前穿插,在三十公里外有座大桥,据侦察查明桥上敌守军约一个排,采取偷袭与强攻相结合,夺取并控制这座桥,切断敌人的退路。
传达完任务后班长让大家再睡,充分养精蓄锐,准备夜间的长距离奔袭和战斗。大家又钻进掩体中睡了,王小明躺了一阵子,睡不着,钻出来后看到班长一个人坐在树底下抽烟,就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班长回头看看是王小明,让他坐在旁边,递给他一支烟。他问班长想什么?班长说想家了,想妈妈,还想妹妹。王小明好奇,想妈妈很正常,为什么会想妹妹?
班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通信录,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王小明,他看了一下,哇,真是一个美女,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笑靥如花,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美若天仙。
班长告诉王小明,他妹妹12岁就进了芗剧团,现在已经是剧团的台柱子了。芗剧是他们家乡的一种地方剧种,非常好看,跟台湾的歌仔戏,泉州的高甲戏并称闽南三剧。讲究演员的扮相和唱腔,真的很厉害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王小明笑笑:“小王,打完仗请假跟我回老家,介绍我妹妹认识你……”
“哈哈哈”,身后传来笑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班里的李老兵在笑,后面还有两三个战士,也在偷听他们说话。
李老兵故作一本正经地对班长说:“班长,你真不够意思,我跟了你两年,你从来不把妹妹介绍给我,王小明才一年,你却要介绍给他,太过分了。”
班长摆一下手:“去去去!你这个三寸丁,又矮又黑又瘦,我妹妹介绍给你,不是把鲜花插在牛粪上?再说了,人家王小明人又帅气,文化又高,训练学习还认真刻苦,你也要好好向他学习,不然你多当这一年兵也白当了。”
大家哈哈哈笑了起来,围着班长坐了一圈,要班长讲一讲他的家乡。
班长说,他的家在福建省的海边,有一条大江叫九龙江,他家就在九龙江的出海口。那里是鱼米之乡,物产特别丰富。九龙江里的螃蟹,有一种叫做红鲟,特别肥硕丰美,清蒸一下端上来,趁热剥开,壳子上满满的膏黄,还有清甜肥嫩的蟹肉,真是美味极了。
他告诉大家,他妈妈最会做海鲜了,煎炒蒸煮炸,还有做酱油水,不同的海鲜有不同的做法,太美太鲜了。妈妈还会做卤面、沙茶面,用海鲜、上等的猪肉做汤底,一揭锅盖,全村都闻得到香味……
说得大家都跟着咂吧嘴巴,仿佛每人都捧着一碗沙茶面、闻到香味的感觉。班长又有点黯然:“我爸去世得早,都是妈妈把我们带大的,我妈这些年一直偏头痛,痛起来都要撞墙,看了不少医生,都治不好。我前两天跟驻地的云南老乡买了一包上好的云南天麻,来不及寄回去,听说用来燉乌骨鸡,吃了能治头痛……”
班长从挎包中掏出用油纸包得密密实实的一小包天麻,给大家看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挎包去。
2
夜暗后连队沿着河流出发,是逆流而上,河边没有路,都是密林。河边上一块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不知名的老树枝叶茂盛,盘根错节,裸露的树根似蟒蛇般密密匝匝地箍在岩石上,又湿又滑,行军速度非常缓慢。
整个队伍没有灯光,没有声息,仅靠一点微弱的月光,还有河水反射出点点星光照明,勉强看得见路。除了河流的流水声,密林中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儿发出的阴森凄厉的啼叫声,只有队伍中不断传来低沉的:跟上、跟紧点的口令声。
到了半夜12点,才前进了大约十公里,连长指导员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个速度不行,试了一下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急,决定在水中涉水前进,队伍暂停了一下,所有人员都整理了一下携装,防止武器装备及物资被河水冲走,卷好裤腿,沿着河水加速前进。
凌晨五点,抵达预定地点。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支部队能够插到这个纵深地带,昏昏欲睡的哨兵一下子被干掉,睡梦中一个排的敌人成了俘虏。
夺取桥梁后,立即做出防御部署。天亮时已经在桥头构筑了防御工事,在两边山头上设置了支撑点,等天大亮后,缓过神前来支援的敌人就被他们连队阻挡在远离桥梁的地方,无法前进了。
战斗进行得很快,由于敌人的补给被切断,经过几天战斗,在前线的敌军主力一部被围歼,一部逃入密林中,战役取得重大胜利。他们控制这个桥梁的目的一是切断敌人的联系,二是准备利用这条通道继续向前发展进攻,由于时局变化任务撤销,上级命令他们炸断桥梁回撤,向大部队靠拢。
“轰”的一声巨响,大桥被炸塌,全连沿着公路迅速回撤。
采取强行军顺着公路回撤,速度很快,一个上午就走了近三十公里。稍微停下来休整一下,突然前后方都传来枪声。连长听了一下,前方的枪声比较稀疏,后方的非常密集,而且很近,立即作出判断,被包围了,但是现在突围还来得及。
连长说:“要留一个班阻击追来的敌人。”班长马上举手:“我们班!”
连长同意:“你们阻击住追兵,等前方的枪声稀了,立即就撤。不能走公路了,从森林中撤走。”
连长拥抱了班长,留下一箱子弹给他们,迅速带全连成攻击队形跑步前进。
他们班只剩六个人,马上占领有利地形,刚准备好枪支弹药,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敌人就跑步追来。班长一声令下,一排排子弹扫过去,敌人倒了一片。
听得到连队前进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没多久,枪声就远去了。
阻击了大约三十分钟,他们正面敌人的火力猛烈起来,可以察觉敌人正面进攻的力度在减弱,但是有人往他们两翼包抄。班长果断下令:“撤!”
他们六个人拿起武器,弯腰跑步穿进大林莽中。
森林中光线阴暗,各种不知名的大树盘根错节,树冠争相向上发展,遮住了阳光,只有斑驳的光线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射进来,使得森林显得格外的神秘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跑了一阵,前面传来阵阵枪声,在他们正北方向。虽然森林密布见不到人,但是感觉不太远,子弹打在身旁树干上,木屑直飞,班长果断地说:“我们分成两组,副班长,你带两个人往东北方向,我们往西北方向突围,记住,只要往北走,就能回家!”
王小明、李老兵跟着班长,迅速往西北方向绕过阻击的敌人,在林中跑步前进,身后的枪声还紧追不舍,大约跑了一个多小时,李老兵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只剩他们两个。
走出森林,是一片茅草丛生的山地,太阳已经快落山。走了没多远,前面不远处突然看到几个武装人员,远一点的地方有更多人,班长拉住王小明:“快进森林隐蔽!”两人弯腰就往森林里跑,后面传来一阵枪响。
刚跑进森林,班长一个踉跄就倒了,爬起来捂着胸口,拉着王小明钻进一片树丛中。听到急促的一阵脚步声从附近跑过,渐渐远去。
王小明看到班长胸前的军装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赶紧掏出急救包,帮助班长包扎,但是血不断地涌出来,止血带被血浸红了。班长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也慢慢暗淡下来。
他拉住王小明的手,用力捏紧,用微弱的力气说:不用包扎,没有用了,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记住,帮我把天麻带给妈妈……。说着用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掏出妹妹的照片,递给王小明:“去看望我妹妹……帮助我孝敬妈妈……”说着,手一松,眼皮合上了。
王小明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他用军用锹在树丛中挖了一个坑,将班长的遗体安放进去掩埋好,削了一根树枝插在旁边做了记号,郑重地将班长妹妹的照片放进自己上衣口袋,从班长挎包里掏出天麻,仔细地放进自己的挎包,砸断自己的轻机枪扔进草丛,拿起班长的冲锋枪,钻出树丛,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向前出发。
3
他放轻脚步在树林中走着,林木越来越稀疏,前方出现一个茅棚,他停了一下观察动静,感觉到没有人,周围也没有村庄,就想到茅棚去看看。
蹑手蹑脚地走到茅棚门口,突然从里面冲出两个端着枪的武装人员,他端起枪抢先一梭子子弹扫过去,两个人应声而倒,他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刚转过头,还没看到人,头上就被重重地砸了一下,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以后,发现被反绑着双手,躺在一辆卡车的车厢里,旁边还坐着七八个敌军士兵。也不知道往哪里开,头上的伤非常痛,痛得脑壳要裂开一样。大约开了几个小时,下半夜到了一个地方,被扔进一个黑屋子里,他又昏迷过去。
天亮后被推醒,手还是反绑着,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有几个人,有一个干瘦似猴的人似乎是军官,他讲了几句话,旁边一个翻译模样的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王小明转过头不理他。问了几句也不回答,那个人走到面前,手上拿着一张照片,王小明一看,正是他口袋里班长妹妹的照片,急着喊出来:“这是我的照片,你别碰!”
那个人嘻嘻地奸笑着,对着照片作出一个下流的动作。王小明愤怒了,使出平生之力,对准他生殖器一脚踢下去。那人应声而倒,痛得在地上打滚,王小明身上挨了几棍子,被打倒在地上。
过了一阵子,那个人缓过来,从同伴身上拔了把匕首,朝躺在地上的王小明走来,突然就对王小明的生殖器狠狠地捅下来,王小明往旁边一闪,被重重地捅在大腿上,他又晕倒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过来,还在那间黑屋子里,手的捆绑已经松开,头还是感觉巨痛,大腿更痛,他看了一下大腿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但是痛得出了一身臭汗。
这时铁门开了一个缝,推进来一碗稀粥又关上了。他又渴又饿,狼吞虎咽地喝掉,休息了一会儿,想站站不起来,爬到门口,看到一个兵端着枪坐在外面,就摇了摇铁门。
兵走过来哇啦哇啦几句,也听不懂什么意思,可是他不断摇铁门,兵恼了,开门进来重重地踹了他几脚,他突然爬起来,对准这个兵脑门就是一拳,兵应声而倒,他拔下兵身上的匕首,把兵锁进黑屋子,穿过走廊走出后门,用尽平生力气一拐一拐地往大山深处跑去。
越南的山区林木非常茂盛,岩洞众多,是藏身的好地方。那天跑出来,没多久就听到下面乱成一锅粥,枪声喊叫声一片。他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也忘了大腿的伤痛,一股劲跑进了大山深处。找了一个隐秘的岩洞作为栖身之处。
要生存下去,才有可能回到祖国,首先要解决肚子问题,他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山下有一片田地,很少见到有人,种了一些红薯。每次到下半夜,去挖一些回来,他非常谨慎,挖完把垄面恢复好,还浇上一点水,不容易被发现。
其次要疗伤,大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他小时候见过土医生用艾叶磨碎了敷在伤口上消炎,现在用来救急,外面艾叶很多,采一些回来,用嘴咬碎,敷在伤口上,唾液也有消炎作用,敷了几天,有一点效果,但是不太明显,伤口还是继续在溃烂,已经长了一些蛆,疼痛不断加剧。
这段时间都是昼伏夜行,这天傍晚醒来,感觉发烧得厉害,头非常晕,饥肠辘辘也受不了,勉强坐起来,感觉撑不到天完全黑下来,坚持爬起来,到下面地里挖几个红薯。
到了田头,刚想挖红薯,后面传来一个女人叽哩哇啦的声音,听不懂,他迅速转过头用匕首指着女人,女人突然用云南口音的普通话说:“你是……中国兵?”
王小明警惕地看着她,这是一个中年村妇,一身越南人的打扮。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说:“我也是中国人,嫁到越南的,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哎呀!你受伤啦,你别着急,我明天早上给你送一些药过来。”女人又指他的伤口说。
王小明看她不像坏人,赶紧说:“那就谢谢你啦。”返身钻进密林,强撑着不让自己孱弱的样子被女子看出来,进了森林,等了一阵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才艰难地返回藏身之处。
又饥又痛,艰难地度过一夜。第一天一早就来到那块地里,先挖了几个红薯充饥,再找一个便于观察,方便隐蔽又便于逃跑的位置,注意观察附近的动静。
大约九点多钟,那个女人提了一个篮子从山下上来。王小明观察了很长时间,确认没有人跟着她,从藏身之处出现,女人看到他就笑了。她将篮子递给他,告诉他两天之后再过来,转身就下山了。
回到洞里后,拿起篮子看了一下,有一包春卷,十几支煮熟的玉米,一包盐,一个打火机,还有几种药,药的纸包上用中文写着“消炎外敷”“退烧”等字样,还有一套越南男人穿的黑色衣服。
他迫不及待地抓起春卷往嘴里塞,越南的春卷与中国的不一样,有肉有虾有蔬菜,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肉,甚至没吃过熟食了。
吃完后,将药敷在伤口上,退烧药服下去,睡了一觉后感觉轻松了一些。衣服套上试了一下,虽然很紧,还算凑合,越南男人像他这种个子的真的不多。
几天后,精神恢复了许多,但是腿上的伤依然好得很慢,体力也恢复得很慢。女子过一两天会上山一趟,带些东西上来,慢慢地就熟了。原来她叫白丽花,是云南昆明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因为父母的历史问题受到迫害,逃到越南来,就嫁了当地的越南人。
王小明问她:“为什么不回中国去?现在中国迎来春天了,而且经济发展很快,政治氛围也非常好,今非昔比了呀。”
她叹了口气,父母都不在了,她来越南生了五个孩子,也割舍不开,她告诉王小明,今后孩子大了,也许会带孩子回家归宗认祖,但是现在在打仗,交通基本不通,也很难回去。
王小明问她,自己伤好了要回去,应该怎么走?白丽花告诉他,你语言不通,长相跟越南人也不像,路是走不通的。这里距边境上百公里,而且现在战争没有结束,边境地区到处都是兵在封锁,只有避开道路,从密林中走过去。但是现在伤没有好,根本不可能走,只有安心养好伤再说。
王小明叫白丽花找了一张边境地区的地图,他成天在上面分析地形,研究了一条比较安全的路线。尽量避开道路和村庄,完全从森林中走。但是这条路估算一下,至少有三百多公里,要穿越好几个人烟罕至的山脉,穿越瘴疠肆虐的密林,真是一段艰巨的旅程……
4
养了一个多月,腿上的伤才养得差不多,虽然还没有完全好,但基本上能走了,头上的伤也基本上缓解。王小明归心归箭,已经按捺不住。白丽花也答应帮助他准备一些物资,踏上回家的旅程。
这天早晨到了约定的时间,白丽花没有来,王小明感觉不对。他带上自己的物品,找一个观察良好的地形,警惕地观察着山下的地形。终于看到一队人马,两三个人在前面对白丽花推推搡搡,后面的武装人员正隐蔽地向上山方向行进。
“该走了!”王小明明白,只能向南天一拜,今后有机会再报答白丽花的恩德。
按照早先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向北行,方向没有问题,如果是夜晚,有北极星指明方向,白天有太阳也能指引方向,实在天气不好,树木朝北面纹路较密,朝南面较稀,这都不会错,他按计划开始昼伏夜行。
走了一两天,食物成了头等大事。白丽花原本答应帮他备一些路上的食物,可是这个计划落空。第一天还有一些带出来的苞米、烤红薯可以充饥,第二天开始就饥饿难耐,很难继续前行了。
越北高原地区的山岳丛林遍布原始森林,藤蔓四处缠绕,每前进一步都非常艰难。毒虫密布,因为大多是夜间行动,看不清楚毒虫,树上、路上许多旱蚂蟥,不断爬到身上,来不及打掉就吸出血来。蚊虫叮咬也是很厉害,白天睡觉时,毒蛇、蜈蚣经常会骚扰,走了两天就感到精疲力竭。
一次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树下睡着了,刚睡了一会儿,感觉脸上很痒,悄悄睁开眼,发现竟然是一条肥硕的眼镜蛇就在眼前,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盯着自己,鲜红的信子不断吐到自己脸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悄悄摸起匕首,猛然一刀戳在蛇脖子最宽处按在地上,这条蛇拼命挣扎了半天,终于消停了。他把蛇拾掇干净,生了火烤蛇段吃,心里暗暗感激白丽花送来的打火机。一条蛇解决了一餐的问题,但还是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这天到了一片树林和田地的结合处,发现田鼠窜来窜去,想起来如果能抓到田鼠可以补充一些食物。少年时随父母下放到山区,农民用竹筒做捕鼠器捕捉田鼠,他当时也抓了不少,但因为畏惧这种啮齿小动物,从来没吃过,现在饥饿难忍,想想也许可以充饥。
他到竹林用匕首砍下两根毛竹,做了十几个捕鼠器,撒上稻谷,布放在田间地头。第二天一早,果然捕捉到七八只肥硕的田鼠,精神为之一振。第二天布设了五六十个捕鼠器,收获颇丰。
他将一串串田鼠去头尾去内脏,用盐巴腌好,生火烤熟,充当路上的食物,继续向既定目标前行。
每一天都有新的艰辛,每一天都离目标进了一步。食物的问题勉强解决,其他问题又来了,在密林和荆棘中前行,衣服被刮得支离破碎,最后基本是赤身裸体地向前走。
山区的天气风雨难测,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就倾盆大雨,淋成落汤鸡。几个月的艰辛生活,体质已经极度虚弱,加上蚊虫叮咬,蚂蝗吸血,旧伤还未痊愈,新伤又不断增加,开始感冒发烧,身上的伤口化脓了。
他已经算不清走了多久,至少十几天了吧,这天,走了一段,感觉很难受,靠在一棵古树下,眼一黑,就晕厥过去了。
恍惚间,有人使劲推他,睁眼一看,原来是班长。班长大声说:“王小明,你怎么找到我家的?等你这么多天!”
王小明跳起来:“班长,我找你好多天啦,你买的云南天麻忘带了,我给你送过来呀!”
这时候屋里走出个大妈,问班长:“土木,来贵客啦?为什么不请进屋呢?”
班长对她说:“妈,这就是我们班的王小明,你说我骗你,没有给你买天麻。他专门送过来啦,你看,这是最好的云南天麻,用乌骨鸡炖了汤吃,你的偏头痛就会好的。”
妈妈笑嘻嘻地说:“小王,谢谢你,这么远还专门送过来……你们先坐,我煮沙茶面给你们吃哦……”
王小明跟班长进了屋,迎面走来一个苗条俏丽的美女,见到他们就问:“哥,这是谁呀?”
班长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王小明呀,你们拉拉手吧……”
妹妹大方的伸出手来,王小明也伸过手,拉住她温暖柔软的手,她带点羞涩地说:“谢谢你,这么远还专门来看我们。我听哥哥说你非常优秀,你是哪里人呢?”
王小明说:“我其实没有这么好啦,你哥对我太好了,我是上海人,家就住在上海外滩边上。我们先帮你妈治病,治好了,我们一起带妈到上海,去逛逛黄浦江,还有大世界。”
“你真好!”妹妹在王小明脸颊上亲了一口,王小明拉着她的手,想拉近一点,一拉拉了个空,睁眼一看,还是在阴深可怕的密林中,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定了定神,王小明想,班长的天麻给敌人抢走了,妹妹的照片也被抢走了。我要继续往前走,一旦回到国内,就要买两斤最好最好的云南天麻,给班长的妈妈送过去,不对!不仅是班长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他记得那个九龙江出海口的村庄,只要有一口气,一定要走出去,走不动爬也要往回爬,一定要回到祖国!要到那个村庄把天麻给妈妈送过去,还有,看望妹妹!
身上的伤口发出一阵阵的剧痛,低头看看,大腿上、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伤口处有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在蠕动,他眼睛已经模糊,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用手摸一下,手指上粘了一些,举到眼前看了一下,原来是一些蛆,赶紧抖一抖,抖掉了手上的蛆,又在伤口上拨了几下,强烈的痛感让他晕厥了一阵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了过来。他勉强支撑着爬起来,强忍着发烧、头疼和身上的伤,继续向着北斗星的方向前进!
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夜空中北斗七星特别明亮……
尾声
王小明知道离祖国很近了。前天拂晓前经过一个公路路口,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一个路牌上指的方向标着“Van Nam19Km”的字样,战前突击学过几句常用的越南语,他知道这是“云南19公里”的意思。
利用夜间在丛林中走了十几公里,估计离国境线不远,而且断断续续可以听到一些枪炮声。昨天白天躲在树丛中观察了一天,确认这一带基本没有什么人员活动,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后,才谨慎地向北方前进。
没有人员活动,说明这一带很可能是雷区,所以他极其谨慎地一步步向前,前进的方法是高抬腿、轻落脚,不扫到地面的植物,防止拉响绊雷,落脚时轻轻地试探土地是否坚实,不要踩响压发雷。一路上碰到好几枚绊雷,都被他躲过了。
如果有灌木,就尽量踩着灌木的根部走,因为旁边如果埋了地雷,灌木丛就会枯萎,如果树林比较密就踏着树木的根部走,这样比较保险。搜排雷战术课学习的内容,在这里都能用上。尽管身材极其虚弱,但是他心里非常明白,祖国已经近在咫尺……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终于走出树林。离开树林后不远,有一道铁丝网,他用匕首撬开一个洞钻出来,前面是一片草坡,估计应该走过了雷区。王小明已精疲力尽,拄着一根树枝做的拐杖,一拐一拐地蹒跚前行。晨曦中,看到不远处山脊线上有一块竖着的石碑,他加快了步伐。
终于走到了,这是一块历经沧桑的石碑。上面有中文和外文,中文刻着“大清国云南、大法国越南”。王小明抱着石碑,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脚发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再也走不动,也爬不动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袓国的方向滚动,一圈、️两圈、三圈……
排长刘红兵带着一队战士端着枪沿着国境线巡逻,枪里的子弹都上了膛,一旦有情况,只要指头轻轻拨开保险就能射击。天刚放亮,茅草尖上带着露珠,战士的鞋和裤腿都湿透了。每个战士都瞪着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四方的任何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迹象。
巡逻到界碑附近,忽然发现不远处草丛里躺着一个人,刘红兵一挥手,做个手势,战士马上散开几个方向警戒,刘红兵带了一个战士上前察看。
一个男人躺在草丛里,瘦骨嶙峋,头发很长,脏兮兮、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的像个野人,除了下身围着说不上是裤子还是布条,近乎赤裸。全身黝黑干瘦,身上遍布伤痕,有些地方冒着脓血,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王小明张开眼睛,看到战士帽子上的红五星,咧嘴艰难地露出笑容,干涩的眼眶里有泪花在闪烁。抬起身子想起身,撑了几下,最终还是起不来,嘴巴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刘红兵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叫小战士耳朵凑过去听,那个男人又发出微弱的声音……
小战士仔细听,然后点点头,转头对刘红兵说:“排长,他在说:祖国,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