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辉和王大帅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两个尝到甜头的人慢慢的放大了脚步，开始充足自己的货源，不仅仅把自己的产品定位到那些电子表、衣服上面，他们开始尝试着和一些个人的制造作坊合作，贩卖一些当地作坊自己加工制造的五金制品，什么螺丝啊，线圈啊什么的，什么赚钱卖什么。

两人刚开始没有固定的店面，就像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不辞辛苦，早出晚归，其实杜思辉和王大帅心里还是有些其他的目的，希望能找到一些生产电视机的厂子，看看能不能从那些国营大厂里面搞点电视机出来售卖，看到大家对电视机的热情和渴望，两个人憋着一口气，要先在年底给自己家里各赚一台电视机回来。

千里之外的农场，杜思珍又怀孕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怀孕的反应比怀老大的时候还要剧烈，吃不下，闻到饭的味道就想吐。最近因为反应太剧烈了，只好请假在家中休息。

“你这胎肯定是个男孩。”邻居李慧敏笑眯眯的说道，

当年返乡潮时，李慧敏的家乡遭遇水灾，家人都失去了联系，无奈之下，李慧敏也选择留在了农场，和当年兵团的一个同乡老王结了婚，老王人不错，就是脾气有些急躁。此刻的她怀孕快9个多月了，临近生产，每天挺着个大肚子陪着杜思珍聊聊家常，打发时间。

“男孩女孩都行，只要健康平安就行，我看你这肚子这么大，不会是个双子吧？”杜思珍有气无力的回话到。

“如果真的是双子那就太好了，一男一女凑个好字。看你这胎怀的这么辛苦，估计啥也吃不下，我屋子里面有酸梅子，是老王上次去城里买回来的，你等着我给你拿点过来。”说完李慧敏扭身向自己屋里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李慧敏站住不动，皱起了眉头，扭头对杜思珍说道“排长，我肚子好疼。”

杜思珍一听，连忙从床上下来，扶着李慧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走边宽慰到：“别怕，开始疼到生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先扶你回去。”

李慧敏躺在床上，刚开始每半个小时疼一会，几个小时过去了，疼的频率越来越快，杜思珍强忍着难受，徒步走到农场的医院去找李医生。李医生是当年弟弟杜思全的领导，亦师亦友，他年轻丧偶，便一直留在兵团，后来兵团改制，他被分配到农场医院，杜思珍当年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是李医生接生的。

“李医生，李慧敏快生了，她这会疼的在家里躺着呢，你赶快和我走一趟吧？”杜思珍气喘吁吁站在李医生的诊室门口说道。

“好的，我拿些东西，你稍等一下，她上次来检查过一次，孩子太大了，我们快走。”李医生的头上已经生出了很多白发，但是多年的兵团生活让他和大家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彼此都很熟悉。

“这的电话借我用一下，我给李慧敏他爱人的汽车连打个电话。”杜思珍不忘通知李慧敏的爱人。

说完，二人匆匆赶回李慧敏家。

此刻的李慧敏躺在床上，每十分钟就来一次的阵痛让李慧敏疼的指甲在床上抠出了血印子，钻心的疼让她大汗淋漓，看见杜思珍进来，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好疼啊，排长，我不要生了。”

杜思珍一边安抚李慧敏，一边强忍着自己的不舒服给李医生打下手。

李医生摸摸李慧敏的肚子，皱着眉头说，“孩子的头没有下去啊。这样可不行，别躺着，下来走走，或许能转过来，我们先做好接生的准备。”

李医生把李慧敏拉起来，让杜思珍扶着她在屋子里转圈走动，自己把接生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一消毒，做好准备，灶头上烧着一大锅开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一个小时过去了，二个小时过去了，天黑了，屋子里女人痛苦的喊叫声哭泣声掺杂在一起，在荒凉的夜晚中听起来格外瘆人，陈学军和李慧敏的爱人老王都赶了回来，男人不方便进屋，只能站在屋里外面，紧张担心却也束手无策。

一直熬到凌晨，只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是个儿子，这响亮的哭声冲破深夜的宁静，老王和陈学军对望一眼，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突然，大门打开，李医生冲了出来，大声喊道，“老王，快去汽车连借个车，你媳妇大出血，必须要送到省城的医院。”老王听后大惊失色，慌忙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去”说完跌跌撞撞的向远处跑去。

屋子里，生完孩子后的李慧敏脸色苍白，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杜思珍看着床上那大片的殷红，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李医生给李慧敏打了一针止血针，并没有什么效果，这就是民间常说的血崩之症，杜思珍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禁有些慌了神。

“杜思珍，你在家里照顾一下孩子，我等会和陈学军把李慧敏抬到车上，她现在急需要输血急救，估计得切除子宫，我们得赶快走，要不然命就没了。”李医生表情严肃，用棉被把李慧敏包起来，用枕头把她的脚垫高，就等老王的卡车。

“排长，排长，”李慧敏似乎有了一点意识，拉着杜思珍的手，小声说道。

“我在，慧敏，你说。”杜思珍哽咽着答道，

“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能给孩子当妈吗？”李慧敏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别胡说，你会好好的，我也是孩子的干妈，我们一起把孩子健健康康的养大。”杜思珍打断李慧敏的话。

“排长，你是我最敬佩的人，我还记得那次在戈壁滩上你和陈连长救我的那一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排长，我好……”李慧敏还没有说完，就突然垂下了手，晕了过去。

“不能睡不能睡，快醒醒。”李医生连忙凑过来，轻轻拍打李慧敏的脸。此刻门外传来卡车的声音，李医生和陈学军将昏迷的李慧敏抬到车上，“照顾好孩子，”李医生说完这句话，一行三人带着生死未卜的李慧敏朝省城开去。

一夜过去了，孩子没有母亲，吃不到奶水，杜思珍只好给孩子喂了点米汤，没有联络工具，杜思珍的一颗心一直悬在空中，陈娟自己爬起来，自己去盛锅里的稀饭吃，看着熟睡的小弟弟，懂事的陪着母亲，等待着消息。

临近中午，陈学军一个人回来了。

“怎么样了，”杜思珍看见自己的丈夫迅速站了起来，

“思珍，你别激动，先坐下。”陈学军害怕杜思珍太激动，也怕出现个意外。

“到底人怎么样了，你快说啊。”杜思珍扶着肚子，强装镇定。

“慧敏，她，她，她走了。”陈学军难过的说道。

“什么？”杜思珍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肚子有些绞痛，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李慧敏入土为安，埋在那片曾经亲手开垦栽种的果园旁，静静的陪着她的，只有那一排排挺直的白杨树，和曾经见证过他们最好青春年华的戈壁滩。

杜思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小产了，一直躺在床上，李慧敏的儿子则睡在身边，陈学军买了一只奶羊，每天给孩子挤羊奶喝，也让小产的杜思珍好好的补一下身子，可是杜思珍依然脸色蜡黄，瘦骨嶙峋，毫无精神。

李慧敏的爱人老王因为自己的妻子没有在医院抢救过来，一怒之下将主治医生打断了一条腿，被关进了派出所，后来又被转到劳教所劳动改造三年。老王没有参加自己妻子的葬礼，连孩子的面也没有见到，只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李念，并把孩子托付给陈学军。

陈学军安顿好了李慧敏的后事，又和杜思珍一起，做起了李念的爹娘。

李慧敏的死对杜思珍的打击很大，她时常抱着李念呆呆的坐在床上，脑子里一遍遍的想着李慧敏，每想一遍，心犹如刀割一般，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陈学军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思珍，你不要哭了，你就算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你也得想想孩子啊？”

杜思珍望着陈学军，突然说道“学军，如果当初不来这里，李慧敏是不是就不会死？”

“什么，什么意思？”陈学军有些错愕。

“我在想，我们年轻时太天真了，我有时候在想，我们过去做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为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抛下自己的家人背井离乡，现在连命都搭上了，可是换来了什么？”杜思珍缓缓的说道。

“好了，思珍，不要想那么多，我们来这里都15年了，还说这些都干什么？别想那么多了。”陈学军宽慰妻子。

“回去，要回去，我们必须要回去，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一辈子留在这里。”杜思珍坚定的说道。

“好，回去的事情从长计议，你现在先把身体调养好，后面的事情咱慢慢合计。”陈学军看着妻子心疼的说道。

窗外，天上繁星点点，一颗流星划过，夜晚戈壁滩上的农场异常宁静，不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月光柔和的洒在农场的空地上，犹如一个慈爱的母亲轻轻诉说着对离家孩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