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命安歌,是一个小城城主的女儿,我父亲为我取名“安歌”,是想让我盛世安歌。然,我生逢乱世,安能安歌?
我父是个合格的城主。他带领乡亲开垦荒田,开沟造渠,引水注田。他还善医,我自幼随他上山,识草药,辨药性。凡事他亲力亲为,城中倒也安然无恙。
我与伊匡自小一起长大,他爱好习武,他总想有一日可名扬天下。他待我很好,用爱雕些小兔子什么的送我把玩,我也觉得新奇,央求他教我,学了许久,终是雕成了一支木簪。我很是欢喜,虽然并不精细,还把手弄得都是伤口。他说,你若喜欢我改日给你雕个更好的。我未曾答话,我死心以为,这个,就很好了。
后来有一日,一队军马来到城外,我看见父亲愁眉苦脸了好久。他一个人在家门口的石桌前坐了许久,我那时还不很懂事,并不知有什么。后来有一晚,父亲的书房坐着一个人。父亲站在房中,神色恭谨。那是个少年,看着同伊匡差不多的年纪,那人着一身铠甲,大红色里衣,墨发束起,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很是动人,宛如神抵。我在他身上,竟然看到了如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土地,那是一种肃杀,一种孤寂。
“早听闻将军骁勇善战,在下愿携一城之人归顺,只愿将军护我一城百姓安康。” 我父亲抬手作揖。
那人只点点头,大步流星离去。
只是父亲的决定并不为很多人接受,其中就有伊匡。他们觉得父亲收了那人的好处,抛弃了他们。翌日黄昏,父亲留下绝笔书,自尽于城门之上。
伊匡对我说,是他逼死了我父亲,我该为他报仇。他要我,去那人身边。我看着这个自幼疼我入骨的人,那一刻,我听见了一种声音,来自灵魂深处,撕裂的声音。
我对他微笑,一如往昔,“好,伊哥哥。”伊哥哥,再见。
后来我知道,他名夏桀。我去到他身边的第一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我说,“自今日以后,你名妹喜。”
他待我极好。无论如何忙碌,他每日黄昏必然会来陪我,每日总会费尽心思送我小礼物,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古玩珍品,多的我的宫殿都放不下。只是我从未笑过。
后来有一日,我听见绢帛撕裂的声音,突然就笑了。他便拉了成车的绢帛,日日黄昏着令宫女在我宫门前撕扯。我笑了,笑的十分欢喜。
他为我,倾全国之力为我筑了一座瑶台。玉做的台阶,银造的床,照明的是鲛人泪,我枕的是沉香木。
我不知道世人怎么说我,因为我在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温室,这里有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对我从来温柔细语,后来我把我从不离身的木簪送了他,我叫他,“桀。”
那日黄昏,我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来,后来门被推开,来人我十分熟悉。
伊匡。
“小歌,许久,不见。”他长大了,面色刚毅,他的眼里有她熟悉的温柔,也有她不熟悉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注视了她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你更美了。”
“我叫妹喜。”不知为何,我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良久,他的脚步生生顿住。
我骑着快马在路上奔驰的时候,过往一幕幕在我眼前拼接。脑中回荡的是伊匡跟我说的话:
他为你受尽千夫所指,
他举国之力讨你欢心,
他用他一命换你一命,
他以他最珍爱的军队铁骑,换你爱比身,比生自由,
唯愿你,此生欢喜,安歌于世……
我逐夕阳而去,终在夕阳未尽之时远远看见一人一马,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