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众人皆盼返乡。可我并无这份期盼。家乡于我,更多的只剩《我向你述说我的童年》里的那种情愫。现在,我是个没有家乡的人,我四处流浪。
生养了我的家乡,那里充斥着暴力(语言暴力为甚)、虚伪(巧言令色)、低俗(浅薄无知无趣)。可以说,全然是野蛮的。每个人依着本能的欲望与堕落的不良社会风气而过活,人之所以为人的自觉性与社会教化的缺失,使得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虽享受着现代的科技便利,却堪称蛮夷(科技进步本身并非文明进步,它本身并无价值属性)。而普遍的宗教信仰,仅仅是一种未经审查的习俗因袭,更多的沦为一种心灵上的道德慰藉,以不至于因着良心的谴责而寝食不安。弱肉强食、自私自利、钩心斗角是那个社会的实际运行法则,敦厚淳朴难免被人取笑欺凌。整个文化土壤让人对理想失去希望,陷溺其中而无法自拔。
当然,这只是我家乡的一个侧面,但这个侧面绝不仅仅只是我所生活的这片土地才有,它是整个当下的中国社会,乃至人类从始以来都需要面对的问题。
而作为个人,我们首先需要立定自己——保持一颗活泼开放、阳光温暖、充实饱满的心灵。即建立起正面积极且足够坚定的生命信念(广义信仰)并进一步在此基础上构建起相应的生活方式。从而于这混沌中突围出来,立定自己。理论上说,首先去追求经济独立当然是一条合情合理的道路,并且它正是众人所选择的。然而,面对时代的洪流,我看到,现实上一批批沉迷物欲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与功利主义者成为了社会主流。我看到,一代代曾经的年轻人变成了自己当初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最根本的是经济独立并不等于生命的幸福与饱满。这里面是一个本末的问题:若缺失了内在精神,那么再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则不免依然是一颗难以得到安顿的心灵——孤独、空虚,冰冷、麻木,贫乏、无趣。
作为一个集体,我们因信念相遇,携手成长,因理想相知,寻求改变。面对这个时代,这样的社会现实,尽管我们自身不可避免的也带着时代的诸多习气与自身的诸多不足。然而,因着共同的理想与生命信念,让我们得以能够彼此理解、尊重,互相包容;更为重要的是,正是因着各自的不足,让我们在这个生命成长的道路上可以携手相伴,协助并见证彼此的成长。当然,我们渴望的不仅仅只是抱团取暖,亦向往、亦追求一种“冷风热血,洗涤乾坤”的气概。
我想,挺立生命主体价值、改善社会风气是我们这个时代每个个体的责任与使命。
那么,这一切如何实现?生命根基如何立定,个性迥异的彼此如何相互温暖、共同成长?即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完成一个健康、整全的生命信念的构建以完成自我,并由此形成一个友爱互助、和而不同的生命成长共同体呢?(这难道不是此间每个生命个体所应追求的吗?自我生命的尽其可能、整全的发展,并由此组成开放、包容、和谐、友爱的社会团体。)这无疑十分困难,无数人沉溺于自我欲望的满足、深陷价值观洞穴,以为那就是生命的全部、世界的全部,忙忙碌碌,终其一生。
很喜欢奥古斯丁“上帝之城”的说法:“一群有理性的存在者就他们所爱的对象达成共同协议而结合在一起”。然,现实总难不免缺憾,社会之残酷,人生之无奈,我辈恐无所遁逃。唯怀无限之理想,求其尽可能地成就于此生、展现于此间,而又绝不敢报任何必然之期待,方能有所超脱,有所释怀。进而,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毅,又不自负过重之思想压力,有“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洒脱自在。如是,但可守拙归田园,居易以俟命,即能随时超拔世外而享受往来天地之间的大自在,又能秉持本心而于富贵平贱无不自得。如是,何不说,人生处处是归乡呢?
我僅期盼着遇見更多理性存在者,一同去構建屬於我們的上帝之城。
此次回家,最大欣喜莫过于家乡人文氛围的兴起。仅短短年关数日,就有济群法师以佛法解析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种德读书会、育贤组织分享铁人三项运动的若心书屋、郑老师推广读经教育的栖云之约,以及兰洁坚持了五年的“一期一会”。我混杂其中,也算见证了这一变化过程。
兰洁组织的一期一会。从2012年一起和北大耕读社师友在家乡组织“明天,你好"高三毕业生生命成长夏令营,而后五年,每逢春节假期,兰洁都会组织福安游子初五相聚。五年来,三分钟演讲,《爱的艺术》读书会,诵读圣贤经典,抄经,茶聚话成长。形式、地点和人,其实都在变,其间诸多不易,不变的唯有兰洁始终的坚持。到今年做柏拉图《会饮》读书会时,场地有栖云寺、若心书吧甚至种德禅寺可供选择,而参与者也达到三十多人,年跨十五岁的初中生到近半百的教师。在家乡而能有这一群师友能够汇聚一堂,真是人生幸事。
祈愿:故乡人文日新,俊杰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