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我已经工作一年,分手半年了,但我还是会想起她。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把故事写下去。从第二部分结稿后,到我开始写现在这一部分,两年有余。我曾说我之前写那篇文章是为了定义我是谁,现在我写这篇文章则是希望当我死掉的时候,这些文字可以让人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在我身上发生过哪些事情,这些事情又是如何串在一起打磨,或者说堆砌出了现在的我。
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2019年年末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老食堂的餐桌上,餐桌是淡蓝色的硬塑料,凳子有点凉;头顶上是两个斜放的电视挤在一起。因为是周五,我们急着出去站前,就点了一份铁板炒方便面加一个鸡蛋。新闻里在播武汉发现不明病毒,目前情况可防可控。
这个新闻我前一天晚上就有在知乎里看到了,大家说武汉有很好的病毒研究所,续非典以来中国建设了很完备的疾控系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所以我不以为意,说肯定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可能假期旅游会受到影响。我不会想到,那会是我自己的,全国的以及全世界的命运的重大转折点。
这样半年多我们都没有见面,直到20年9月。我重新回到鞍山,熟悉又陌生。如上文的末尾,这里的每一处都有太多的回忆,它们一起涌现出来。
所以我迫切的想回到过去的日子:我需要有人陪伴。总之,我们复合了。后来她告诉我她是在疫情居家的时间喜欢上了别的男生,也线下约过,但现在又被甩了。我知道我被绿了,之后还可能再被绿,但是我真的很需要她回来,哪怕是装,也想装哪怕是一天过去的日子。
那天我们在下午五点钟一起坐2路去了站前之前去过的餐馆,我们面对面坐着,有点拘谨,像我们第一次这样坐着时那样。男女店员在打情骂俏,我们就在旁边一起看着。那天的照片我都还留着,是她从台阶上走下来的背影。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跟她提复合的事情了。 但正式复合的那天该是12月9日,这是为了和纪念日时间保持一致。
“欢迎回家”,我跟她说。
那之后的几天我们又开始在一起吃饭。我说她吃饭的速度比以前快了,我说你大概是在学校自己一个人吃时间长了,没人说话所以这样。我们会在路上走,但是她又不让我离得太近,说着离她远一些,我靠了边,她又笑,说再近一些。
现在是2023年的第一天,核酸终于转阴了,前几天高烧的晚上做梦,就又回到了2018年,整整四年前的那天,梦里我完整的又过了2019年1月1日,现在回忆起来有火车站,晚上的站前广场,新玛特,黄色的灯光还有纸质的绿色车票,那时候是两个人,然后醒来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人。我觉得我有时候还是被困在过去。我怀念坐火车前还要专门到机器前打印车票的时候。当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在她打印车票的时候拖延时间,然后她就和我同一班列车了。
所以当我2020年再次回到鞍山却不再需要纸质车票的时候我便感觉一个时代已然落幕了。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又复合了,然后一起经历的时间甚至比之前的还要更长,虽然最后依然以她的出轨告终。
现在距离分开已经六个月了,医生说三个月的时候就会逐渐好转过来,但我依然处在一种矛盾的状态:我憎恶但是又渴望着这些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回忆突然间涌上来又退下去,就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把我吞没。
今天中午的时候去吃了李先生牛肉面,23元一碗,那时候在长大街上,站前街道旁边也有一家李先生牛肉面,我们路过了很多次但觉得好贵,也就一直没有进去过。倒是常常在那门口的椅子上歇着,这是2019年的事情了。
鞍山给我的印象是熟悉又灰蒙蒙的,若是顺着学校计算机院旁边的小门一直走出来,该是去保密局的路。这条路通往一家饭店,这是我们班刚开学时来过的地方,那天聚餐时我记得我缩在一个角落里,她在那边偷拍我。疫情后我们则是和英语老师来过这里,记得是庆祝她考过了四级和我的六级还是什么不太记得了。英语老师虽然没教我们太多,但是人挺好的,后来还给我们送了一对情侣瓷杯,这是刚复合后的那个学期的事情。
也是在那个学期我们参加的红盾杯,我们一起坐公交到的公司那边,公司的一个小胖子接待的我们,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他该是喜欢我们的,直到今天他还偶尔问一句说我和婷婷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回答他,即使是那时候当他说起来我以后和婷婷结婚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样回答。
大学老师也是这般,建模课我做了瓦力便要她做个伊娃,然后自己拿过去收着摆在办公室;或者拍我们在一起的照片然后时隔许久发给我们,我们说这些老师都挺“闷骚”的。有时候甚至会想他们的大学时光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岁月并没有填补他们年轻时经历的失去。
她有讲过她为什么出轨,她说她觉得人家对她好,便什么都顺了人家;那时候我便知道我们总归会分开的,历史总归会重演,但我也没什么选择:我需要她陪我。事实上,我现在也需要。她说她会怀念过去的时间,但是也只是想回到在学校的那时候。那时候生活日复一日,从不觉得什么,但是回头看来,却很美好。
我想许是因为那时候她也没什么选择,我们的视野和空间只有那么大,所以就都比较容易满足吧。
每到周末或是没课时候我们就会坐着公交车沿线前进,有一天路过商铺准备买水果,店门却是关着的。她去使劲拉门,旁边的大哥就打电话和店老板说赶紧开业吧,现在顾客都来哐哐的拽门了。后来每次回想起那天我们都笑。
因为便秘老是出血我们还有沿着学院找卖地瓜的商铺,后来还是选择了学校里面的烤地瓜,但是也没有什么用。
前些天有同事说他之前的大学也在鞍山,我假装一个外地人的样子,说你们那是不有个地方叫站前,围着火车站有很多曲曲折折的路。他说是啊,看来我去过鞍山啊。我随后拿出鞍山的照片,指着那些路说这条路上有三家药店,这里以前是新玛特,这里19年开了书店,书店里面挺不错的一楼是文创。
我几乎记得那个小城的所有,因为每一个地点我们都留有故事。
现在我每天会在晚饭后到星海公园去看看海,点一根烤肠。我原本没有吃过这个东西,是当时去219公园写生时候才吃到。我之后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烤肠,但是还是习惯性的点一根,企图回到那天的阳光,草地的香味还有旁边的手。
看房子的那天她有说感觉那天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这是后来在上海的时候,我们到泊寓去,接待我们的女生蛮好的,虽然我们说了近期不太可能搬过来但还是领着我们赚了挺久。房子该是先前的仓库改装的,就在上海的徐汇区中心,正中间有一个天井垂下来,四周是玻璃环绕。一边是院子,有孩子的打闹声;一边是街道,一车宽的路上摆了商铺和水果店。
那还是疫情没有结束的时候,去哪里都要拿带倒计时的场所码出来,我不常做核酸,就往往用她的场所码截图,这原是要多少安个荒诞的传染病罪的。
我们没有同居过,只是会偶尔住两天。除去外出时的酒店外,当我住在昆山的时候也曾租过普通的民宅。那时候我住在昆山,工作在上海虹桥,每天在两地通勤,不过因为有车接送所以也算是方便。我早已习惯自己一个人居住所以我本不希望她过来几天的。不过偶然的机会她还是过来了,穿着睡衣在我从来不用的客厅里闲逛,和我一起打开电脑加班,说着一些话。早晨时又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净,把洗后的衣服也晾上了阳台。那时候阳光透过衣服洒在客厅里,离家乡万里,我第一次有了温馨的感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那确曾是我们的家,即使房东到现在也没有把押金还给我们。
我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被羡慕的。那年12月我在罗氏,还是个实习生,同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告诉我说这样的女生要珍惜,因为她什么都不图。
我想至少这后半段话是对的。
她什么都不图,无论是钱还是社会地位她一概不在乎,我们甚至会坐在学院的心形湖边,我说我想死;她说她还想活着,可不跟我一起殉情。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和她的命运勾连在了一起:许是孤寂许是依赖。
上海**的时间,我把在奥美发的几箱吃的给了她,她发给我她坐在箱子里的照片,拿着一小瓶可乐,笑得很开心。
我们曾在19年时候有过一个回忆的本子,她把每一次的车票和回忆都规整的贴在里面,甚至包括宜必思的拖鞋徽标。那本子早遗失了,不知道后来到了哪里。
有时候我们认为是重演,把第一次恋爱的经历像仪式一样老调重弹,但是更多的,其实是习惯。
我们还是会像往常那样到站前,买炸鸡买衣服,去新玛特去万象城去很久以前我们买到猫头鹰的杂货店,却再也没有找到。
我也有在大连找过过去的回忆,但却往往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有一个她在老虎滩的礁石上找螃蟹的照片,依稀记得那天她笑得也好开心。我再去时海水已经漫灌,石礁仅剩了浅浅的头,竭力的呼吸。
当你两个人的时候,即使你再奇怪,也不会觉得尴尬。还没有在一起时,我们曾在鞍山夜里的虹桥拉着手踏着正步唱着口号,路人看向我们好像两个傻子,我们则在一起笑得狂妄。
我们原本可以像两个普通人一样消耗掉一生,在人海中埋没的。
最浪漫的事情,我想莫过于此。
在我们复合之后,鞍山也发生了很多变化,那时候我们会一起回忆起,现在我也会,但不知道她会不会了,18年的初冬我们到商场给大姐挑口红,19年万圣节她雕了一夜南瓜灯出来给我,我们带着它巡回了万象汇。
因为我经常便秘,我会吃苞米,站前的街上两头都有卖煮苞米的,很好吃,甜的。
但我觉得我对吃一直没有很高的要求,在学校的时候对吃唯一的仪式感就是要一个鸡架,绝对不能剁碎,一碗汤,一个饼。
还记得我刚上初中时,我慨叹时光流逝,说自己的青春已逝,往日的时光不复;高中时说初中是我生命的开始,是最宝贵的时光;现今大学毕业,我亦慨叹大学时间之珍贵;也许明天真的会更好吧。
我喜欢拍照片,很多人说哇你这张拍的好好呀;那时候我就会担心我以后还会不会拍出这样的好照片。但是事实是,我拍的越来越好了。这是我之前不敢相信的。就像我不敢相信我以后的生活会更好。
我有感觉我被困在了时间里,手表的指针旋转日期按时翻转,而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现今的我必须前行了,即使前路迷茫。
她说是我关于命运的话打动了她,我说我们的红鸾星都是在2019年,理论上讲也该是在一块的。我没有告诉她命运其实永远是概率和可能性,两个人,无非是在极微小的概率中的相撞。但女生本就更为感性,更愿意相信真命天子的说法。
学校和工作是不一样的。工作加班往后,食物成了我的解压方式,我爱上了打开辛普森一家,吃麦当劳的感觉。我好想念课后我们一起吃饭,散步,或者去站前的时光,她会打开手机放电视剧一边看一边吃饭,我最喜欢《请回答1988》那部,很温暖很舒适。
我们喜欢在学校吃饭一则因为便宜,二则因为选择众多,我们会各选各的,我们的口味一向不同。直到上海我们去吃蜗牛,她说我们终于找到都爱吃的东西了。上海其实对她是好的,在这里我们都是打工人,去掉家庭的背景她和我是更平等的。
于是两个灵魂无关钱,背景和学识,在这片充斥着资本的异乡的土地上继续缠绕在一起。
来我家的那天我们一直走了很远,一直到昆山的中央公园,有太太们接过音响点了大灯跳舞,她也上去跟着扭动:摇摆的影子,欢笑声,站立不稳。就和在鞍山时候一样。这便是两个人的好处,有人陪伴有所依托而少孤寂。
我说我无法许诺你未来,现在的情形有个术语叫做“经济**”。
医生说既已分手,我便要启程找寻真正的我,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觉得这就是我,似乎两个人的我们于我方才完整。
过去的回忆依然会不断浮现。我说天这么冷,得给你买一个波司登的羽绒服;我说前面有个大超市,然后我们都无比兴奋,超市往往让我们更有家的感觉。
我一直在企图重复。
但无济于事。
我觉得我一直在给过去的生活圆梦。在一起时做过的那些关于顶级学府和高薪外企的梦。梦圆了,生活却碎了。
这就是上一篇的续集,这两年的故事。关于从学校到社会,关于从恋爱到生活,关于从少年到青年,亦关于21世纪初一个个体的成长历程。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