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后来才听说乔浩峰中风偏瘫的,那时候已经是2011年初,消息竟然瞒了近半年。也是那半年,让乔氏最终顶过了最艰难的时日不至于走到破产清算。
乔生回家后的半个月我们见了面。她在城西郊外的别墅区里,我开车接她。应该是那时候乔浩峰就已经病倒了,一直住在城西郊外偷偷接受治疗。乔生虽然从未提起,但如今回忆起来,我知道当时她一定已经开始照料自己的父亲,寸步不离陪在了那个男人身边。以至于我们之后的见面,大抵都是在城西郊外附近,有时干脆就在车里,她不愿离开太久,也不愿离得太远。可我始终没想通,乔生为什么能放下过往的那些恨与痛,那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她确实做到了。
我找乔生是为了薛晓燕的事情,其实也是希望知道她的近况。在那之前我去找了薛晓燕,我把打听到的资讯建议全盘告诉了她,比起门槛较高的欧洲国家,去韩国读书是当时可行性最大最保险最快捷的选择,包括费用、需要通过的考试、备选的学校信息,我都一一与薛晓燕交了底。应该说薛晓燕当即就拒绝了那个提议,她竟然动摇了,至于为什么我当时并不明白。
相反,乔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吃惊,我从乔生的口中听出了缘由。有一个与薛晓燕在同个宾馆工作的男孩子在追求晓燕,而她已经动心了。那个男孩年纪应该和晓燕一般大,是个副厨掌勺,虽然年纪相当却已有五年厨房经验,家在外地农村,家里还有个弟弟要供读书。
“那样的男孩,怎么配得上晓燕。”我下意识的吐露了心里的想法。
乔生并不赞同我的话,她反驳了我。“那人是真心爱她,她受了这么多伤还愿意相信爱情,我替晓燕高兴。”
“可她现在是为一个这样的男人放弃了出国机会,这样做太不值得了。几年后回来她会有更好的机会,遇到更好的男人,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我心里失望,对乔生的话,也对薛晓燕在当时的我看来无比幼稚的选择感到失望。
“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她现在更需要一副坚实的肩膀。你没看过她在漫漫长夜里痛哭流涕的模样就把未来说得如此轻而易举,这样说她不公平。”乔生并没有接受我的意见,从她的话里,我才恍惚看到了另一个更真实的薛晓燕,在我面前晓燕永远伪装得无所谓。
“那个男人知道了她所有事还依然愿意爱她,陪在她身边。”乔生一边说一边看着我,她语气平静也坚定,“哥,你根本想不到女人想要的有多简单。若我遇到这样的男人也会和晓燕做同样的选择。”
“乔生,你会遇到好男人的,一定会的。”我答她的话,心思却游离在思绪之外,我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也许晓燕是对的,虽然我无法理解,但能从过去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比起出国逃避一切,或许是更好的出路。
之后我有问乔生关于乔家现在的情况,她没有说很多,只说家里气氛很差情况并不好。我担心她回家再受欺负,便不断的确认她过得好不好。乔生当时没有说实话,她说家里人待她好了许多,毕竟家里有难她选择了回家。可我真是天真,如果乔家每个人都如乔生那般善良,又如何会到那般田地呢。那时候乔柯对乔生误会很深,他始终坚信是乔生将他生活糜乱的消息爆给了媒体,才让那个家最终变得岌岌可危。
可即便如此,乔生也只字未提那些委屈,她选择了留在那个家,守住那个家。乔柯和他母亲始终认为乔生回来是为了分得一份家产,特别是在乔浩峰卧床不起后他们更是深信不疑。毕竟任谁都不会理解,乔生要甘愿忍下那些屈辱守在乔浩峰身边照料他的理由。
那时候,我已经为乔生的母亲办理了转院手续,接她到城郊的一家高级疗养院继续接受治疗。她母亲当时也已经病重,糖尿病引发的各种慢性并发症正在侵蚀着那羸弱的身子,她的两只脚正在慢慢烂掉,人已经不能常常下床需要全天陪护照顾。更令人伤感的是,她连乔生的名字也不再念叨了,整日口水直流,嘴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话,清醒的时候会呆呆的看着窗外久久不吭一声,那个样子总让我觉得,她母亲分明是清醒明白的,她在默默的等待死亡,内心平静的,波澜不惊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这种感觉我始终没敢与乔生提起,我害怕她接受不了。
乔生依然会去看她母亲,有时候薛晓燕也会去,她们心里彼此装着对方,不是姐妹却已甚似姐妹。那时候乔生偷偷拜托过晓燕多替她去照顾母亲,她说自己无法抽出更多时间。乔生在照顾乔浩峰这件事她始终没告诉过我,她不想我为此费心,也不奢望我能理解,于是索性瞒了下来。
而我事后想来,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乔生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她这些令人费解的行为,乔浩峰并未因为她的回家而给过她好脸色这个事实,我是在乔生死后才从乔浩峰嘴里亲耳听到的,那让我心更痛,她本不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却默默的都做了。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留住,就这样撒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