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汉总觉得自己是个硬汉,他常给孩子们讲年轻的时候扛两百斤的粮食都能跑上跑下,生产队受惊的耕牛也是他第一个冲上去制服的。
岁月催人老,谁也逃不了。杜老汉也不例外,今年他已满七十,不过让孩子们欣慰的是他和老伴身体都很好,就连感冒发烧的小毛病几乎都没有。
从来不生病,一病就要命。睡了一觉醒来,杜老汉起不来了,一睁眼满屋子东西乱转,耳朵里边还嗡嗡作响。
着急忙慌的老伴叫来了大女儿杜星和二女儿杜垂,大家一起把杜老汉抬上车去了县里的医院,抽血、验尿、拍片,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医生说是颈椎病加眩晕症,需要住院输液治疗。
这一番折腾之后,从没住过院的杜老汉就觉得自己不怎么晕了,心想也没啥大毛病,就嚷嚷着要回家,说是睡一觉就没事了,还说杜星的奶奶以前也是这毛病,晕几天就好了。
最后还是从镇中学赶来的四女儿杜野压住了场子,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就让做完手术在家养病的老三从苏州回来。
听到这,杜老汉就不吭声了,他刚从苏州回来,心里知道三女儿杜平这次病的有多严重。住几天院就住几天院吧,权当休养了,就是这钱花的心疼啊。
家里还有鸡鸭,地里还有庄稼,都要老伴照看,老大还要带孙子,老四还要带学生,所以医院里就留杜垂一个人陪着。
杜老汉从住进来抱怨就没停过,这扎一次针还算上一次钱;这换瓶液体也算上钱;这问问哪不舒服,大便了没,也算上钱……杜垂说,这叫护理费,那叫诊查费,还有床位费、卫生费……
杜老汉每天拿着清单都要嘟囔半天,他觉得不应该收那么多费,还说自己的新农合也报销不了多少,最后还说这里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他盼着早一点出院。
一周之后,虽然头还是懵懵的,不过已经能自己下床走路了。小儿子杜阔还从省城开着车来县里给他办理了出院,老四杜野也来了,走出住院部大门,杜老汉心里那个畅快啊!
杜垂说要去县里高中看看孩子,就不坐车回了。杜野扶着杜老汉上了车,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上了高速。
等到杜老汉发现不是回家的路,车子已经进了省城,听说他们要带自己去省医院找专家,杜老汉当时就急了,要和杜野理论。
“爹,这省医院的专家号贵着哩,挂个号就好几十,我怕咱县里医生治疗不对症,咱去问问专家。”
“我都出院了,问啥专家,你们两个胡闹。”
“听专家的,问完咱就回家,专家号我都预约过了,钱都交了。”
听到已经交过钱,杜老汉不说话了。
到了省医院,才知道什么叫人山人海。被孩子拉着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又做了一遍抽血、验尿、拍片,最后还做了核磁。
杜老汉就不明白了,自己在县里的检查结果这边咋就不认呢,不是才一个星期吗?不过你就算有意见,人家也没空听啊。
好在最后专家找到了真正的病因,杜老汉是散在腔隙性脑梗死,只要平时生活规律,注意锻炼,还有辅助一些药物治疗就没什么大问题。
听到这些,杜野和杜阔心里总算踏实了。杜老汉就不明白了,脑梗死他知道啊,这腔隙他就不明白了,莫不是脑子中间有缝了?如果是有缝了那怎么还能梗死呢,看来这专家也不一定靠谱。
杜阔去开车,杜野在取药,杜老汉看见墙角蹲了两个五六十岁的农民,心里有莫名的亲切感,于是走了过去。
一交谈才知道,这两个农民和自己是一个市里的,兄弟两个都是光棍汉,一个五十八,一个六十三。哥哥生了病,弟弟陪着来这里检查,病是看完了,取药钱不够,差三百,两个人在这里一筹莫展。
杜老汉摸摸自己的兜里,就剩几十块钱,转身他就去找杜野。
“闺女,药钱交没?”
“交了,爹,咋了?”
“你兜里还有多少钱?”
“就剩五百了。”
“你都给我,回头我还你。”
“爹,你要钱干啥?这费用我和我弟都给交过了啊!”
杜老汉指了指墙角蹲着的两个老头,杜野一下就明白了,把钱拿出来给了杜老汉。
摸出自己兜里的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和这五百卷在一起,杜老汉递给了弟弟。
“老弟,快去给你哥取药吧,再晚人家都下班了。”
“老哥,你给多了,三百就够了。”
“拿着吧,那是我闺女给的,多的你可以给你哥买点营养品。”
哥俩对着杜老汉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之后才去药房取药,杜野在远处给他伸了个大拇指。
坐在杜阔的车上,杜老汉心情十分舒畅,突然觉得自己什么毛病也没有了,他大声的对着杜阔说:“儿子,带我去超市,我要去给我孙女买好吃的。”
说完,他一摸裤兜,这时才想起来,钱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