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中元节被称为“七月半”,是人们祭祖念亲的节日。
母亲在世时,每逢七月十五,必会早早将一些烧纸装入自制的若干个大信封里,信封上写着地址名字,都是遥远的山东故土上的过世老人。天黑时,母亲会在十字路口,画多个圈,每个圈里放一个信封,边烧边念念有词。
我蹲在那,帮母亲忙活着,问东问西。母亲总是让我别乱说话。往回走时,母亲叮嘱我不要回头看,一切显得神神秘秘。到家了,母亲望着圆圆的月亮,对我说,“嫚,老祖宗们都在月亮那呢,先给他们过节,咱们才能过八月十五。你姥姥家今天又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母亲慢悠悠的话里藏着伤感,藏着期盼,可惜当时幼小的我体会不到。
直到多年以后,我在同样的月夜下思念着故去的母亲时,这份伤感这份期盼才深深地刺痛了我。永远记得,母亲临走时告诉我,每年的七月半不用惦记给她烧纸,只要带着弟弟们站在月亮下,让她好好看看就中。她想知道弟弟们是如何长大的,她更想看见弟弟们的录取通知书。我含泪答应了母亲。
母亲去世的当年,大弟考入省城的大学。那年的七月半在开学前,我和弟弟们,站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喊:“妈,这是武子的录取通知书,您看到了吗?”月光温柔地抚摸着我们姐弟四人,轻轻地擦着我们的眼泪。泪眼婆娑中,我仿佛看到了母亲疼爱的目光停留在两个小弟身上。
又隔四年,二弟高考失利,分数仅够上专科。彼时,我已在昆明工作。七月半,独自一人在异乡的我对着月亮想母亲。我诉说着毕业后的给弟弟们挣学费的艰辛;讲述着二弟很努力,只是心事太重,祈祷着母亲教我如何开导他。那晚的月亮身旁总是有星星在闪烁,后来,二弟说,他在老家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流星。他觉得那是母亲带给他的祝愿。
次年,二弟考上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小弟上了哈工大,双喜临门。中元节的夜晚,我在云南,大弟在大连,两位小弟在老家,我们身处三地,共同微笑着仰望天空那轮明月,天上的母亲也在笑着注视着我们。
也就在那时,我才体会到每年七月半,母亲都在念叨的“姥姥家又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真正含义。中元节本就是“孝亲”的节日,在母亲的老家,节日当天会举行“请家堂”“送家堂”“家庭聚餐”等活动。母亲回不去,只好对着月亮诉说思乡念亲之情。
如今,我们也身处异乡,但中元夜皎洁的月光会照到我们的家乡,会陪伴着逝去的亲人,会传递着天地间我们一家人彼此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