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听人说某某人聪明,才识过人,就会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来形容他。学富五车很好解释,出自《庄子·天下》:“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
庄子对惠施前褒后贬,我们看前面的“惠施多方,其书五车”,是说惠施读过的书很多,著作要用五辆车子装载才能装完,是个有大学问的人。现代人喜欢用著作等身来形容一名学者,古人则用了五车。怎么可能有五辆车子那么多呢?因为庄子那个时代还没有发明纸,书上的每个字都是写在或刻在竹简上的,然后将竹简串起来。一本书要由很多片竹简组成。孔子的韦编三绝说的也是竹简。司马迁在《史记》中写到:孔子晚而喜《易》,读《易》,韦编三绝。意思是说,孔子晚年迷上了《周易》,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就连串竹简的牛皮带子都磨断了很多根。估计,一部《周易》,也要几十斤重吧。所以,当时的五车书,字数很可能还比不过一部《天龙八部》。
相比起来,才高八斗的典故更有意思。
这句话出自南北朝时宋人的《释常谈·八斗之才》:“文章多;谓之‘八斗之才’。谢灵运尝曰:‘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才高八斗的原义是形容曹子建文才出众,天下文才总共一石,他自己占了八斗。现在用来比喻才学极高。
曹子建是谁?就是曹植,字子建,曾受封为陈王,他从小就很聪明,才思敏捷,写出来著名的《七步诗》和《洛神赋》。
曹植曾经是曹操最宠爱的儿子,就是因为放荡不羁,又太爱喝酒,没有被立为太子。他虽才华横溢,却一生不得志,41岁郁郁而终。
南朝时期,宋国有一个人名叫谢灵运,他聪明好学,读过许多书,袭封康乐公的爵位,世人称他谢康乐。谢灵运自叹怀才不遇,常常丢下公务不管,跑去游山玩水。后来,他辞官移居会稽,就是王羲之写《兰亭序》的地方。他也经常与朋友饮酒作乐。他的诗艺术性很强,尤其注重形式美。谢灵运的诗篇一传出来,人们就争相抄录,流传很广。宋文帝很赏识他的文学才能,召他回京都任职,并把他的诗作和书法称为“二宝”。自命不凡的谢灵运感到礼遇有加,愈发狂妄自大。《释常谈·八斗之才》记载的就是他的狂妄不羁的言论。
现在来分析一下,谢灵运明面上是在夸曹植。可是,曹植是三国时代的人物,已经过去一百五十年了。不去分析曹植有没有这么多才华,就算曹植真的才高八斗,可那八斗的才都被曹植带走了,剩下的才只有两斗,而谢灵运一个人就占去了50%。典型的凡尔赛式的自吹自擂啊!
就是这样一位文学范的狂人,却受到诗仙李白的疯狂追捧。他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写道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诗中的谢公就是指谢灵运。而“谢公屐”则是谢灵运在登山途中发明了一种鞋子,这种鞋子上山时可去掉前齿,下山时可去掉后齿,便于登山。后来这种鞋子传到日本,就是现在的木屐。
此外,李白在《越中秋怀》中写到:蹈海思仲连,游山慕康乐。攀云穷千峰,弄水涉万壑。这里的康乐也是指谢灵运,因为他世袭康乐公。
在《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中,李白写到:故人赠我我不违,著令山水含清晖。顿惊谢康乐,诗兴生我衣。襟前林壑敛暝色,袖上云霞收夕霏。这里的谢康乐,同样是指谢灵运。
在《书情寄从弟邠州长史昭》中,李白写到:昨梦见惠连,朝吟谢公诗。东风引碧草,不觉生华池。这里的惠连,是指谢惠连,谢灵运的族弟。颇有点爱屋及乌的意味。
李白成了谢灵运的小迷弟,这位谢大才子果然才高八斗吗?
谢灵运是一位诗人,也是佛学家和旅行家,如果算上他发明的谢公屐,勉强还是一位发明家。他是第一位全力创作山水诗的诗人,诗歌成就非常高,被认为是中国山水诗的鼻祖。
谢灵运的祖父是谢玄,就是著名的淝水之战的谋划者。谢灵运的母亲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外孙女,他父亲据说是个弱智,只活了25岁。
谢灵运是王、谢联姻的后代,很可惜,这时的王谢已经家道中落。那句著名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当时真实的写照。
谢灵运最终以谋逆罪被处死,只活了49岁。一位钟情于山水的诗人,怎么可能会去谋逆?一位才高八斗的行者,怎么不知道如何去保护自己?让我们从他的诗句中寻找答案吧。
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
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