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五月初,隔壁阿公走了,跨上鲐背之年的阿公,享年九十二,高寿,人说喜丧。
门前搭起了棚子,高素质的叔叔碰见直说打扰了,我说不会不会。晚,值日归来到婆婆家吃饭,听到唱班子在奏乐吟唱,看到子孙身着白衣在乐声以及司仪的指令下进行祭拜仪式,忽然之间,颇为感伤。“远亲不如近邻”,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常见阿公进进出出笑吟吟的身影。佛曰:不思过往,不思将来,我只身在这一呼一吸的须臾之间,须臾之间,人就这样没了。
遥想当年,坐月子产假住在老房子,紧邻着阿公家。我不擅交际,也不善言辞,所以平素也不大出门,基本门前屋后稍稍活动。阿公是位退休教师,时年已七十有余,桃李芬芳,我小学时的老校长和单位里原来的老书记都是他的学生,我有时会碰到他们来看望老人家。老人性平和,住在边上那些年,阿公阿婆带着两房的孙子孙女读书求学,二老相敬如宾,受他们影响,孙儿孙女也都和睦相处,安安静静,从不喧哗吵闹。近年来老人年事已高,儿子儿媳一直住在边上,孙儿孙女也时常来探望,承欢膝下,家风传承,和和美美。
老人紧跟时代潮流,我们刷微博玩微信,老人也玩得很溜,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老人性雅,喜欢养花养鸟。当年我们的后门都是泥地,公公用来种一些蔬菜瓜果,老人用来种树养花。院中央该有一棵茂盛的枇杷树,还有几株我不认识的树,以及花花草草,根深叶茂,甚是葳蕤。老人临窗还搭了个鸽子笼,养着数量可观的鸽子,鸽子时飞时歇,时而翅膀扑腾的声音,时而发出咕咕的声音,加上风吹树叶哗哗的声音,以及草叶间虫鸣的声音,犹如一首自然的乐章。很多个午后,家里人都各自上班了,我就抱着几个月大的小喃喃看这景观,逗她玩儿。小家伙的眼睛也会随着鸽子的掠过滴溜溜转,脸上也会有欣喜的表情,咯咯地笑个不停。打发了产假带娃那些个无聊的日子。如今的脑海里,还有当时枝叶繁茂花开花谢的场景,一幕一幕,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小喃喃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左邻右舍间会随意走动,一不留神就闯进了东家跑进了西家,阿公阿婆家就在边上,所以溜进去的概率也最大。阿公阿婆常坐在房子前面的客厅看电视看报啥的,小妞进去,老人便笑吟吟地逗她说话,喊她爹她娘的名字,还拿一些零食给她吃。小姑娘有时会指着墙上的照片认人,喊着阿太,老人便夸小妞聪明。有一年冬天小妞长了冻疮,阿公见了从家里拿来一种涂抹的药物,效果甚好。我们跟公公婆婆分开住后,隔壁右边的房子陆陆续续有外地人租着住着,有时也空着,平素也不来往,房后是空地和河流,每到晚间,也颇为冷清。幸好边上阿公阿婆常年在家,灯火亮着,偶尔说话的声音穿墙而过,我和茗儿进进出出也不至于太孤单和害怕。感谢那些年,有阿公阿婆的陪伴使我们度过了那些年的艰难岁月。
阿婆之前身体不大好,阿公对阿婆甚是爱护,所有的体力活自己承包,从不让阿婆累着。每当晨曦微露,早起的阿公和阿婆就在门前小路上开始锻炼,及至天亮,阿公阿婆便手牵着手上街买菜。每当看到这一双二影,这实实在在的恩爱秀得我们对婚姻充满了希望,“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确是的,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所有的浪漫,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所有的绚烂,最后终究归于平淡。我想,婚姻走到这份上,便是一种圆满。“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瞬,阿公仙逝已三周有余,婆婆说,隔壁阿婆还常常流泪哭泣。
阿公是种花高手,房前屋后,一盆盆大大小小的花养着,常年花开不败。有时我会赞叹几声,阿公便告诉我这是大丽花,那是兰花,他们家的月季开得也比别人家的大和艳,有一年盆里的文竹长势良好,一直爬到二楼窗台,我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阿公照顾花草甚是细心,对于一些娇弱经不起风吹雨淋的花,他都在外面擦上一根根木棍护着,还会适时施些肥,不像我养花养草任其适者生存,靠造化。那一天,我看见门前的花木都移到后门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是进进出出,看到阿公仍然正常活动,以为阿公能撑过这一难关,后来看到隔壁妹妹朋友圈里发的老人精神气儿挺好,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谁料想,好像是五月六日,那天学校放学归来,看到门前搭起了棚子,我眼一潮,知道老人已经驾鹤西去。
如今,阿公种的花草有些可能移走,有些仍在房后临河而立,引来鸟声啁啾。芒种将至,端午近,又将半载。愿阿公在天之灵安息,愿生者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