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有女苏瑜,朕心之所爱,即日起册封皇后,不得有误!

提起平南侯府的三公子苏丞,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颜如潘安,才胜子建,玉面郎君 ,雄姿非凡!

苏瑜拍着胸脯嘚瑟:“厉害吧?那是我哥,龙凤胎!”

忽有一日,圣上病危,她哥哥突然改姓魏被接入了皇宫。

再后来,苏瑜眼巴巴望着坐在龙椅上的苏呃,魏丞:说好的龙凤胎呢,居然是个冒牌货……

魏丞:“苏家有女苏瑜,朕心之所爱,即日起册封皇后,不得有误!”

苏瑜:“……”╮(╯_╰)╭

看文小贴士:

★★有配角重生梗。

★★男主真实身份是皇子,与女主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本文架空,一切设定跟随作者意愿,考据党免入;谢绝一切形式的扒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第一章

    人人都说苏瑜命好,有个龙驹凤雏的孪生哥哥,文韬武略,惊才风逸,连带着她这个妹妹都在京城里颇具姝名,说她蕙质兰心,乃大家闺秀之典范。

  瞧瞧,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舌头打结的。

  平南侯府二房嫡出的三姑娘苏瑜,若说相貌身段儿,那是当之无愧的国色天香,倾城绝艳。

  可若说到蕙质兰心……

  咳咳,谁见过亲自上门退亲,还将未婚夫一脚踹了个狗啃泥的大家闺秀吗?

  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如此行事,若是换作旁人,京城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来,怕就能将她淹死。

  可落在苏瑜身上,偏偏就有人拍手叫好,直呼她是真性情,不像其她闺阁女儿家那般矫揉造作呢。

  仔细论起来,这长安城里喜欢巴结苏瑜的,男女都有。

  姑娘家就不必说了,自然是看上了她那个素有“温润公子”雅称的孪生哥哥,想给她当嫂子的。

  至于那些个青年才俊,苏瑜觉得,他们除了想求好于她哥哥苏丞之外,大概可能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对她的倾慕?

  不过话说回来,苏瑜这位哥哥还真不是凡人。

  平南侯府的三公子苏丞,今年尚不过十七,虽是二房所出,却是京城甚至整个大衍朝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

  十三岁的解元,十四岁高中榜眼,一举成名,入了翰林院之后,这几年又先后担任太学博士、大理正和御史中丞,升迁速度非寻常人可比。

  为了拉拢苏丞,三年前太子娶了苏大姑娘苏珺为太子妃,此后本有些衰败迹象的平南侯府才逐渐有了起色,这些年在勋贵圈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

  然而好景不长,大厦倾颓也不过一夕之间。

  徽元二十三年,也就是今年的三月,突厥入侵我朝北部,势不可挡,两个月来连杀我大衍五员大将。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竟是没人敢再出兵应战。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身为御史中丞的苏丞挺身而出,被圣上大加赞赏,特任命其为正三品的左骁卫大将军,领兵十万征讨突厥。

  突厥此次征伐中原有三十万铁骑,苏丞却只领十万军队前往,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

  谁都知道,此战关乎苏丞的前程,若是胜了则一步登天,日后在朝堂也是呼风唤雨,响当当的人物。可若是败了……或许便再无出仕的希望。

  不为旁的,一过抵百功,这是大衍皇帝一贯的做派。

  然刚入葭月,边关却传来了战败的消息——

  左骁卫大将军苏丞首次领军并无经验,只会纸上谈兵,五月初到边关便小败了一场,损兵千余人,惹得军心不稳,将士不睦。

  此后他又一直坚守城池不出,任凭突厥人在城外叫嚣也无动于衷。

  直到九月中旬,突厥粮草殆尽,突然带兵强攻。苏丞竟然也毫不抵抗,直接带着城中百姓将士仓皇逃离。

  突厥见苏丞一介文弱书生懦弱不堪,占领城池后带着大军继续乘胜追击,苏丞再逃。

  短短一个月下来,竟是连失三座城池。

  苏丞未至时,边关虽然损失惨重,却也未曾丢下一寸土地。不料苏丞接了手,却落败至此,让朝廷颜面尽失。

  边关的消息传入京城,圣上大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虽未下旨发落平南侯府,阖府上下却已人人自危了。

  **********

  葭月十三,迎来了今年冬上的第一场雪。

  平南侯府南面的邀月阁内,簌簌的大雪遮了曲折的石子路,异花珍木银装素裹着,更显其幽静。

  远处一抹豆绿色身影穿过垂花门跨过庭院,迈着碎步提着裙摆“噔噔噔”上了阁楼,站在外面将身上散落的雪花拍打干净后,方才掀开绣着猫狗打群架图案的棉布帘子推门入了卧房。

  阁楼内烧着无烟的炭炉,倒是暖融融的,丝毫不见外面的凛冽。

  关上房门,青黛将身上染了雪的披风取下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转首见蝉衣端着髹金戗狸猫戏蝶图案的脸盆从里面出来。

  “姑娘这是起了?”青黛下意识探着颈子往屏风后面瞧了瞧,拉着蝉衣小声询问。

  蝉衣点头:“姑娘说昨儿个睡得早,如今躺久了也难受。”

  又问:“不是让你去取先前姑娘打得头面吗,怎的这么久才回来?”

  说到这个,青黛摆了摆手,音调低了几分:“别提了,方才在门口遇见了薛四姑娘的丫鬟岚佩来退帖子,说过几日咱姑娘举办的梅花宴她家主子不来了。对了,不止她一家,捎带着还送来了好几封退贴,我看呀,分明是她们商量好的。”

  说到这事青黛就来气,不自觉声音拔高些许:“这些人平日姐姐妹妹的叫得比谁都亲热,还不是为了借咱们姑娘攀上三公子。如今三公子在边关的战事不过稍有不慎,她们竟跑得比谁都快。就这种交情,不来也罢,咱们还不稀罕呢!”

  “嘘,你小点儿声!”蝉衣扯了扯青黛的袖子,就差直接伸手来捂她的嘴了。

  青黛恍悟,急忙噤了声。

  屏风后面的内室,妆奁前此时有一身着绿色薄衫的姑娘端庄静坐。

  清晰的镜面上,映照着一位仙姿佚貌的娇俏女子,螓首蛾眉,靡颜腻理,微阖着浓脂艳艳檀樱口,潋滟着含情脉脉桃花目,不笑时眼尾自然上翘,尽显女儿家千娇百媚之姿,风华绰约之貌。

  青黛走进后,站在后面愣神好一会儿,方才将视线自铜镜中收回来,从袖袋里取出首饰盒子奉了上去:“姑娘,您月前命匠人打造的头面好了,快瞧瞧是否合心意。”

  说着,她将小匣子奉至妆奁上,亲自打开。

  却见里面摆着一对儿鹁鸽缠枝挂珠钗,首端嵌着成色极好的红珊瑚,光泽滟滟,倒是难得的好物件儿。

  此外还有一对儿红色的珍珠耳珰,一条水滴状的琉璃额饰。

  苏瑜单手托腮,一手将匣子里的耳珰取出随意把玩着,樱唇微启,嗓音娇软中透着股子灵动:“谁退帖子了?”

  她的语调轻缓,不急不躁,就像在问一件习俗平常之事。

  青黛倒是心肝儿颤了颤,默了须臾才小声道:“是,是户部侍郎府上薛四姑娘的丫鬟岚佩,还带了其她几个与薛四姑娘要好的名媛们的退贴。”

  那个薛四姑娘,以前在她家姑娘跟前最是殷勤不过,不想竟是这等人,青黛想想便心中有气。她兀自将人低骂了一通,又小心翼翼抬头观察自家姑娘的神情。

  苏瑜面容平静,眸中不见波澜,只自顾自地将耳珰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你瞧,我戴上好看吗?”

  青黛有些没缓过神儿来,眨巴几下眼睛才应道:“……好看。”看来是她多心了,姑娘根本没放在心上嘛。

  不过也是,她家姑娘心如明镜,岂会不知那些人以前一味的巴结讨好是为了什么?想得开了,也就没什么生气的。

  她正出神,苏瑜突然扭头冲她眨了眨眼,妩媚中透着俏皮,盈盈浅笑着:“既然新的头面回来了,梳妆吧。”

  “哎!”青黛忙应着,拿了梳子为她绾发。

  薄粉施面,墨发高绾,再用上新做的首饰,穿上锦衣,苏瑜张开手臂在镜子前头转了一圈儿:“首饰很不错,不过,如若再有身新衣裳配这副头面就更好了。”

  说到这儿,她眼珠一转:“今儿个也没什么事,不如咱们去街上看看?”

  语罢,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便往外面走。

  下了阁楼,但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杏色袄裙的明媚女子,黛眉朱唇,冰肌玉骨,明明梳着丫鬟的发髻,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旁人比不上的气度。

  此刻她正埋头扫着地面的积雪,天上簌簌的雪花落在她身上,覆了白白的一层,她似乎也浑然不觉冷,反而扫得更认真了。

  苏瑜见此疾步走过去,径自夺了她手里的扫帚丢给追过来的青黛,又对那人道:“雪还未停呢,扫了一会儿还得重来。何况这活儿自有旁人去做,哪里用得到你?”

  “姑娘……”瞧见苏瑜,忍冬猛然一惊,忙俯身行礼。

  忍冬是苏瑜同胞兄长苏丞的贴身大丫鬟,苏丞领兵离京时不放心苏瑜这个妹妹,故而把忍冬留了下来。她会些武,平素里跟在苏瑜身边他也放心些。

  这个忍冬原是个孤儿,多年前在街上乞讨被人欺负,苏丞便捡了她回来教习她武艺。忍冬感念苏丞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十分忠心。自打苏丞远赴边塞,忍冬照顾苏瑜也是尽心竭力的。

  她是苏丞一手带出来的,心性品质都非一般丫头可比,苏瑜对她也就敬着几分。

  看她面色不佳,苏瑜问道:“怎么了,是在为边关之事忧心?”

  “奴婢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忍冬答得不卑不亢,精致的脸上不见什么表情。

  她素来便是这般清冷的性子,不过苏瑜却不信这话,只道:“你呀,亏你还是我哥一手带出来的,旁人不信他的能力,难道你也怀疑他不成?”

  苏瑜说着,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我哥何等心性的人物,纵然不敌突厥也绝对不会仓皇而逃,他败得越惨越说明里面有猫腻。你且看着吧,等不了多久他肯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是啊,公子能力出众,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小小的突厥,自然是不会有事的。”她迷离的目光看向远处,轻声说着,又像是喃喃自语着安慰自己的。

  苏瑜咂了咂嘴:“我哥那种人,在家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儿,出去了肯定更坏,我可不信他是好欺负的。”

  忍冬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哪有这样说自家哥哥的。”

  她容貌本就算得上乘,尤其这一笑,像冬天里傲雪而放的梅花,冷艳孤清,风华绝代。

  苏瑜挑眉浅笑:“你这样关心我哥哥的安危,这份心怕是没人比得过了,倒不如等我哥回来我让他收了你,如此才好呢。”

  忍冬微怔,神情似有不安,屈膝行了行礼:“姑娘莫要说这种话,奴婢自知身份悬殊,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公子当初救了奴婢回来,于奴婢而言是永世不忘的恩人,也是主子。姑娘是主子惦念之人,奴婢也愿意永远侍奉在姑娘身侧,把姑娘当自己的主子。”

  忍冬这个人比较正经,不适合玩笑,苏瑜叹了口气:“你性子本是极好的,如若能和承恩公府的那位换上一换,就是我哥哥的福气了。”

  忍冬面露惭色:“承恩公府的孟姑娘金尊玉贵,姝名在外,又与公子早有婚约,岂是奴婢可以相较的。”

  苏瑜努了努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你说如今陛下对平南侯府态度不明,承恩公府为求自保,会否上门来退亲?”

  孟家姑娘是个心高气傲的,如今边关战事一塌糊涂,哥哥声名不再,她还能瞧得上?苏瑜觉得悬。

  从外面回来的蝉衣一走近这边,便听到苏瑜后面那一句,急道:“姑娘快先别提公子的亲事了,您自己的还麻烦着呢。”

  苏瑜不以为然:“我有什么麻烦的,前段日子我的亲事不是刚退了?”她记得清清楚楚,还是她自己上门给退了的。吴进意那个衣冠禽兽,她想想就来气!

  蝉衣欲言又止:“退是退了,不过吴公子如今又带着聘礼过府了,说,说不计较您上次去吴府闹事,仍是要娶您为妻呢,而且聘礼比先前增了足足三倍。这会儿老夫人和大夫人正传您过去呢。”

  苏瑜与忍冬面面相觑。

  此时边关战事还未有个着落,外面的流言也是满天飞,苏家正在风口浪尖上呢,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吴进意居然跑来求亲?

  而且,她前几日刚上门把他狠揍了一顿,他这么不记仇的?

第二章

厅堂里,此时吴进意正一脸诚挚地与主位上的老夫人赵氏表达着自己的赤诚之心。

  “孝悌先前不懂事,惹了阿瑜生气,她上门拿我出出气原也是应当的,但苏吴两家的姻亲是老太爷还在时便订下的,岂能随意退亲?今日登门,孝悌带着诚意前来,唯愿能重结苏吴两姓之好,还望老夫人和夫人能够成全。”

  孝悌,是吴进意的表字。

  他字字真诚,举手投足间又十分的懂礼仪知进退,倒让苏老夫人有些满意了。

  当初苏瑜那丫头自个儿上门将人给打了,人不计较也便罢了,还带伤再次登门求娶,可见其诚意了。原就是自己理亏在先,此时自然也是不好拒绝的。

  何况,如今平南侯府正值危难,吴家却能记着两家的情意,带了如此丰厚的聘礼,也着实让她心里安慰。

  其实吴进意此人生的不错,眉清目朗的,又素有温雅谦和的名声,苏老夫人重规矩,对于这样的人也是十分欣赏的。此时又见吴进意额头还缠着纱布,分明是当初被苏瑜所伤,苏老夫人也生了愧疚之心:

  “阿瑜那丫头被她父母在世时娇惯坏了,做事没个分寸,原该我们登门致歉才是,如今反让你亲自过来,倒让我这老婆子过意不去了。”

  “老夫人说哪里话,阿瑜性情直率,恣意烂漫,我怎会真的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还望老夫人替我向阿瑜美言几……”

  话还未完,突然有长鞭从门外径自抛了过来,又骤然一转,缠在了吴进意的腰身。

  吴进意还未缓过神儿来,却感觉身子倏然腾空,“嗖”的一下被那长鞭拽着出了屋子,又重重落在了地上。

  如此粗暴将他拖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苏瑜身边会武的忍冬。

  见吴进意一落地,苏瑜从自己袖袋里取出哥哥亲手为自己做的手鞭往地上一甩,一鞭子实打实落在了吴进意的身上。

  随着他抱头尖叫,苏瑜又甩了一鞭子,嘴里还破口大骂:“你这卑鄙下流无耻之徒,欺霸良家妇女,草菅人命,看来上次打得太轻,居然还敢登我苏家门庭,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她咬牙切齿说着,一鞭鞭打下去,吴进意躲避不及,在地上翻滚着讨饶。

  等苏老夫人和平南侯夫人花氏赶出来时,吴进意已经挨了苏瑜好几下,皮开肉绽的,老夫人大喝一声:“孽障,你给我住手!”

  忍冬瞧见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忙上前拉住了还在抽打着吴进意的苏瑜,小声道:“姑娘,够了,别打了。”

  苏瑜默默收了手,不屑地用食指蹭蹭鼻子,侧目看向地上的吴进意,语带警告:“早就告诉过你,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没想到你竟是个没记性的,还敢到我家里来。今儿个也便罢了,若再有下次,信不信我直接取你狗命!”

  吴进意此时被打得分外狼狈,然瞧见盛气凌人的苏瑜却不恼怒,反而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十分谦卑地拱了拱手:

  “阿瑜,我知道先前是我做了让你气恼的事,你如今打我也是应当的,我不怪你。可我今日上门求亲是出自真心,我,我心里是有你的……”

  “你还敢说!”苏瑜气得又扬起了鞭子。

  然而这一鞭子还未挥下去,苏老夫人却又开了口:“住手!大庭广众之下,闺阁女儿家哪个如你这般?”

  旁边的平南侯夫人花氏也跟着道:“阿瑜,你祖母说的是呢,女儿家就得有女儿家的样子。前几日你把吴公子给打了,如今人家不计前嫌,反而上门来赔礼道歉,你这做的又算什么事?传讲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侯府?”

  苏瑜看着二人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心里越发来气:“大伯母这话何意,难道我打他便是无缘无故的不成?”

  “这吴进意表面上倒是个谦谦君子,可他背地里做的那叫什么事儿?奸污良家妇女,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怕惹出事来,又逼着人喝堕胎药,害得那姑娘如今落了个疯癫之症,爹娘上门讨说法,结果也让他命人给打瘸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这等败类,若非有个做承恩公夫人的姨母护着,就该割了那玩意儿去宫里当太监!”

  这事当初苏瑜上门将吴进意暴揍一顿后便闹了出来,苏老夫人和花氏两人也是知道的。

  可一听这话苏老夫人仍是来气:“一个姑娘家,瞧你嘴里不干不净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话是你这闺中女子能吐口的吗?”

  吴进意适时上前来,对着苏老夫人和花氏鞠躬:“老夫人,夫人,这事原是我的不对,可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实在不知道自己竟做了那样的事。我让那姑娘堕胎,原也是为了阿瑜以后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的。至于那一家人,我已经让人送了银子过去安抚,更是花了钱给那姑娘治病,如今人已经有所好转了。”

  花氏看向苏瑜:“这吴公子的确做了糊涂事,可男人嘛,谁年轻时候没有犯过什么错呢?你瞧他已经处理妥帖了,阿瑜你又何必执拗呢?若说生气,前头你上门已将人给打了,如今气也该消了。”

  苏瑜嗤笑:“他害了人,如今给点银子就完事了?他若真有良心,就去把人家姑娘给娶了,照顾她一生一世,我也敬他是个男人!”

  “胡话!”老夫人斥道,“你与吴公子的亲事是你祖父在世时订下的,哪能说退便退了?让他退了亲去娶个平民女子,这是在打我们侯府的脸面!”

  “祖母这话错了,吴进意这等败类,我若真嫁过去,那才是在打我们侯府的脸呢。莫不是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平南侯府的姑娘就非得嫁个这样的不成?”

  “大胆,这是你该与祖母说话的态度吗?”老夫人气得拿拐杖敲打着地面,身子都跟着颤了起来,“天下男人是没死绝,可这门亲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母亲别生气,当心自个儿的身子。”花氏忙上前搀扶着,又低斥苏瑜:“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还不快向你祖母认错,说你答应这门亲事了。”

  苏瑜唇角扬起一抹讥诮:“若大伯母觉得吴进意是个好的,你让四妹妹嫁过去也就是了。左右当初祖父在世时,只说苏吴两家联姻,也没说一定得是我不是?”

  闻此花氏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她一共三个女儿,大的嫁给了太子成为太子妃,次女早夭,四丫头可是她捧在掌心里养大的。

  在花氏看来,她的四丫头温婉大方,姝名在外,日后必然是要往高了嫁的,自然看不上吴进意这样的货色。

  不过这话她自是不好说的,只笑着道:“长幼有序,你是老三都还未出嫁,怎么就轮的上你四妹妹呢?”

  苏瑜岂不知道大伯娘肚子里那些小九九,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只又暗含警告地看向吴进意:“我的亲事我自己说了算,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手里的鞭子可是不会心疼人的。”

  说罢,她挥着鞭子往地上一甩,周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还不快滚!”

  吴进意被那鞭子挥得一个哆嗦,也顾不得旁的,直接逃也似的溜走了。

  苏瑜瞧了十分满意,哼哼鼻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夫人却被气得不轻,脸色都跟着绿了:“瞧瞧,这性子简直跟她那个死了的娘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花氏帮忙顺着她的胸口,劝道:“母亲何故生那样大的气,她可不一直就那个样儿,都是二弟妹在世时给惯坏的。”

  提到苏瑜的娘老夫人就来气:“祸害,全都是祸害!俞氏害了你二弟,如今这死妮子是要害咱们整个侯府啊!”

  “谁说不是呢,”花氏扶着老夫人进屋,“如今丞哥儿在前线吃了败仗,陛下指不定哪日就会降罪到咱们苏家,这几日我总担心呢,承恩公府若退了与丞哥儿的亲事,那可怎么好?”

  “这……不应该吧。”老夫人由花氏搀扶着坐下,又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水,“当初这亲事可是承恩公府亲自上门求得,更是让贵妃娘娘赐了婚。”

  花氏叹道:“他们主动提的亲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丞哥儿年少有为,名誉甚远,与承恩公府孟家的姑娘自然是相配的。可如今呢,丞哥儿在边塞连丢三座城池,连圣上都给惹怒了。母亲,那公府里的姑娘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谁知道她还看不看得上丞哥儿?”

  越说老夫人心里越乱:“大丫头嫁去太子府也几年了,却一直没能生个子嗣,偏还善妒,陛下和太子本就对她极为不满。如今咱们苏家风雨飘摇,她这个太子妃根本指望不上,能依仗的也唯有丞哥儿与承恩公府的亲事了。这亲事若黄了,平南侯府怕就在这皇城之中无立足之地了。”

  花氏道:“好在承恩公府如今并无什么动静,看来也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只是,这吴进意的母亲和承恩公夫人是嫡亲姊妹,阿瑜若是得罪了吴家,不知道承恩公府会不会生气……”

  “哼,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反了天不成?不管怎样,三丫头跟吴公子的亲事不能退,我老婆子还好好活着呢,这事岂能由她自己说了算?”

  听老夫人这样说,花氏也就放心了。

  苏瑜以后怎么样她不在意,嫁得其所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不得罪吴家进而得罪承恩公府,日后但凡他们苏家跟承恩公府沾点儿亲,那么四丫头的亲事便不会太差。

  ——

  经历了吴进意提亲这事,苏瑜这会儿也没心情再去上街买什么衣裳了,回到自己的邀月阁,直接便上了阁楼。

  忍冬怕她心情不好,端了雪梨羹进来奉上去:“姑娘,小膳房刚熬好的,喝点儿吧。”

  苏瑜在坐榻上倚着,瞧见那雪梨羹倒真觉得有些口渴了,坐直了身子接过来,用汤匙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又连连点头。这雪梨真不错,甘甜清冽,很是润喉。

  蝉衣在一旁候着,思索着道:“姑娘,今儿个吴进意怎么就突然来提亲了呢,还带了三倍的聘礼,一点儿都不像他的作风。”

  “我也纳闷儿呢,上回我去吴家把他打得不轻,他当时是记恨我的,还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娶我这种泼妇,如今怎么突然变卦了。”

  苏瑜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抬头,“他这是在耍什么花样吧?”

  蝉衣摇摇头:“奴婢也想不明白。”

  苏瑜也懒得多想:“管他为什么呢,左右我是不会嫁给他这种衣冠禽兽的,他要再敢来提亲,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说着挥了挥拳头,脸颊气得鼓鼓的,倒显得煞是可爱。

  蝉衣看她这般,禁不住便笑了。随后又兀自叹了口气:“姑娘自然是不想嫁给那等人的,可是公子远在边关,万一老夫人和夫人非要让你嫁怎么办?”

  苏瑜不以为然:“那不是有忍冬吗,到时候她带我逃婚不就是了。”

  忍冬一怔,逃婚?

  蝉衣道:“这个时候了,姑娘怎还说笑呢。”逃婚,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儿。

  苏瑜看向她:“我可不是说笑,如果祖母和大伯娘她们敢来硬的,我真的会逃的。”

  蝉衣低叹一声:“只恨二老爷和二夫人没了,公子此时又远在边塞,否则苏家人一定不敢这么对姑娘的。”

  苏瑜的父亲苏鸿羽是苏老夫人的次子,只娶了她娘俞氏一人,夫妻两个婚后一直和和美美的,情意深厚。

  当年老夫人的一个远房表侄女巧歌家道中落前来投奔,被老夫人收在房里做了侍女。那巧歌心思灵巧,又惯会哄人,入府不久便笼络了老夫人的心。

  她见苏瑜的父亲苏鸿羽仪表堂堂,相貌非凡,便动了凡心,竟想嫁过来做个偏房,还软磨硬泡的说服了老夫人答应。

  彼时苏瑜的母亲俞氏正怀着身孕,老夫人便借机送了巧歌给自己的儿子,然苏鸿羽却没答应。

  原本此事就此便过去了,谁知那巧歌不安分,有次趁苏鸿羽酒醉想要爬床。苏鸿羽大怒,直接让人将她赶出了侯府。

  老夫人膝下无女,一直拿巧歌当亲女儿来疼的,不料竟被自己的二儿子赶出了府。老夫人不忍心记恨儿子,便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了苏瑜的母亲俞氏身上,说她善妒,不容人,这才害得巧歌被逐。

  此后,老夫人和俞氏婆媳二人的关系便十分紧张了。从苏瑜记事起,从未见老夫人对母亲有过一个笑脸儿。

  三年前母亲去上香,熟料马儿突然受惊,整个马车滚落山崖下落不明。父亲得此消息前去崖下寻人,也再无音讯。

  所有人都说苏瑜的父母被山下的狼给吃了,老夫人更是恨极了俞氏,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故而这些年,她每每看到苏瑜就板着一张脸,便好似这个孙女儿欠了她似的。

  这两年哥哥争气,为侯府争得了不少荣光,侯府的人倒是待她们兄妹好了些。可那些个虚伪的好意,苏瑜才不会放在心上的。

  便如现在,边关刚出了点儿事,祖母和大伯母跟她说话的语气就又变回原来那样了呢。

  不过祖母待她好不好的,苏瑜也是真的不在意。她不拿自己当孙女儿,自己也从来没想过日后孝敬她这个祖母,如此也就两清了。

  在苏瑜心里,这辈子便只剩一个亲人,那就是她的哥哥。

  思索的功夫,她已经将碗里的雪梨羹喝完了。

  把空碗递给蝉衣,苏瑜依旧面色平静,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哥哥不在也没关系,纵然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侯府里,也不会任由她们欺负的。”

  蝉衣想想觉得也对,她家姑娘可不是受气的性子,若老夫人和夫人真来硬的,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

  晚上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到了邀月阁。

  苏瑜在阁楼上的栏杆前俯视着她,并未让她上楼的意思,只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围领:“张嬷嬷怎么来我这里了,倒是稀客。”

  张嬷嬷是个娇痩的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纤细窈窕的倒是好看,然那一张脸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了。颧骨突出,额头狭窄,小眼儿似乎总是眯着,不把人瞧在眼里的样子,一脸刻薄相。

  她是府上的老人了,许是跟着老夫人时日久,倚老卖老惯了,平日总端着架子,傲的不行。

  因知道苏瑜不得老夫人喜爱,如今她也就不给什么笑脸,只勉强屈了屈膝:“三姑娘,我这里有老夫人的吩咐,您还是下来回话以示尊敬的好。”

  苏瑜倚在栏杆上没动,慵懒地道:“我这刚睡醒的,身子软得很,一时也懒得动弹,嬷嬷有什么话儿只管说便是了。”

  张嬷嬷站着不动,一句话也不说,高傲地仰着下巴,明显是在等苏瑜下楼来。

  苏瑜本就看她不惯,自不会吃她这一套。见此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好困呐,嬷嬷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这便回去歇着了。”

  “三姑娘!”见她要走,张嬷嬷忙大喊一声。

  苏瑜停下来,回过头来笑看她:“瞧瞧,嬷嬷有话你早说就是了嘛。”

  张嬷嬷目光瞥了眼身后下人手里的托盘,语气依然不善:“这老夫人说了,三姑娘今日骄横,毫无女儿家的半点端庄,罚您抄写《女戒》二十遍。这不,奴婢连书和宣纸一并给您送来了。”

  苏瑜目光扫向她身后那个端着托盘的丫鬟:“知道了,搁那儿吧。”

  张嬷嬷却不罢休,腰杆儿挺得笔直:“老夫人说了,三姑娘今夜就得抄完,否则夜里不得睡觉。奴婢还要留下来监管三姑娘呢,姑娘还是现在下来抄吧,这灯奴婢也准备好了。”

  张嬷嬷说着,从后面一个丫鬟的手里接过灯笼,放在旁边的圆石桌上,自己则是笔直地候在一旁,对着苏瑜用手比了比旁边的石凳。

  那架势,便是要让苏瑜坐在这院子里抄写《女戒》了。

  葭月仲冬,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如今又入了夜,自是越发寒凉。

  见此,苏瑜后面的忍冬都跟着变了脸色。

  如果这真是老夫人的意思,那这心也是真够硬的。对着府里其余的姑娘,都是可了劲儿地疼爱,偏就对她家姑娘狠心。

  苏瑜双目微微眯着,冲张嬷嬷勾了勾唇:“我让你把书和宣纸搁下自行离开,可是给你很大的面子了。”

  张嬷嬷也不畏惧:“那就请三姑娘再多给奴婢一些薄面吧。”

  苏瑜险些冷笑出声,突然转身进屋,很快拿了弹弓出来。

  “姑娘……”忍冬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苏瑜抬手拦下。这张嬷嬷今日有意跟她过不去,她如果就此妥协,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要被她们可了劲儿地磋磨。

  这般想着,她将手上的弹弓举起,瞄准石桌上的灯笼,选好角度“嗖”的一下弹了出去。

  便见那弹丸顺势从阁楼上飞落而下,“啪”的一声劈中灯罩,着了火的灯笼如天女散花一般炸裂开来。

  张嬷嬷面色一白,匆忙后退,却仍是被溅起来的火苗子落在身上,生生出了几个大洞。

  如此却还不算完,更有几片火花溅在了丫鬟端着的托盘上,白花花的宣纸和那一本《女戒》顺势燃了起来。

  “啊呀!”丫鬟尖叫一声把托盘扔在地上,唬得连连后退,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瑜在楼上看着底下的人乱作一团,她轻蔑一笑,头也没回地进了卧房,随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第三章

屋子里,苏瑜由蝉衣和忍冬侍奉着洗漱,青黛在一旁铺着床褥,想起刚刚的画面忍不住眉飞色舞:

  “真解气,那个张嬷嬷平日里仗着是老夫人跟前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三公子不在,她居然想骑到姑娘的头上来,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姑娘这次给她吃点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放肆了。”

  “对了,今儿个张嬷嬷身上那条杭绸袄子听说是老夫人赏的,料子质地都是上等物,咱们侯府的下人一般没机会得的,张嬷嬷只这么一件,平日里可是分外小心呵护的。

  奴婢听说,有次一个小丫头不小心弄脏了张嬷嬷的衣袖,张嬷嬷气得伸手打了那丫头三个耳光,还将人嫁给了乞丐。如今她那件袄子破了洞,她又没胆子跟姑娘撒气,只怕背地里要心疼死。”

  青黛越想越开心,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倒是蝉衣想得多一些,忍不住道:“张嬷嬷的确可恶,只是今儿个姑娘这么把她得罪了,她若是到老夫人那里去告状,老夫人会不会为难姑娘?”

  苏瑜接过忍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又扔进盆里,去妆奁前坐着:“哪怕我今日乖乖听张嬷嬷的坐在外头把二十遍女戒给抄完了,老夫人也不会因此对我好上一分的。”

  ——

  落辉堂

  张嬷嬷回去后,将邀月阁这边的事回禀给老夫人,又添油加醋一番,更是把自己身上那件最心爱的袄子给老夫人看,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这个孽障,越来越放肆了!”

  花氏是个尽职尽责的儿媳,此时也正在落辉堂侍奉老夫人身侧,见此忙送上了茶水:“母亲消消气,苏瑜本就是个没规矩的,你何必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老夫人睨她一眼:“老二和老二媳妇儿都没了,你是她大伯母,如同生母,平日里也不好生管教管教。”

  瞧瞧,这是把气又撒到花氏身上了。

  花氏心里那叫一个苦,就苏瑜那个狗性子,老夫人这个亲祖母都没法子,何况她这个没有半点血缘的伯母呢?

  再者说了,苏瑜嚣张跋扈,没个闺阁女儿家的样子,她这个做伯母的原本就是再乐意不过的。

  苏瑜越没规矩,就越显得她家四丫头慧静温婉,端庄可人呢。

  不过这会子,明显老夫人是在气头上,花氏少不得好言好语来哄:“母亲息怒,你也知道,三丫头打小就跟我这个大伯母不对付,我又如何管得住呢。”

  “那也是你自己没本事,亏你还是大房,是平南侯夫人呢。”老夫人这会儿气不顺,依然没给花氏好脸色。

  一旁的张嬷嬷因为方才的事早憋了股子闷气,正想寻个机会好生教训三姑娘一番,如今听着老夫人话里的气恼,眼珠转了转,上前回话道:“老夫人若真看三姑娘不惯,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老夫人端着优雅的气度,饮了口清茶,这才道:“什么主意?”

  张嬷嬷回道:“这吴公子不是来提亲了吗,既然老夫人有意苏吴两家的联姻,倒不如早早把三姑娘给抬出去,日后眼不见为净的,倒省的碍了您老人家的眼。”

  “哦?”老夫人挑眉,用茶杯盖子拨弄着上面飘着的一朵海棠花,示意张嬷嬷继续说。

  张嬷嬷道:“经过今日,奴婢看吴公子应该是真心想娶三姑娘的,不如咱们明日请了媒人去吴家,早早把婚事给订下来。最好,在三公子从边关回来之前,就把这婚给办了。”

  老夫人仔细思索片刻,缓缓点头:“也好,早早地把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也不怕丞哥儿回来怎么折腾。”

  花氏听罢也觉得张嬷嬷这主意甚好,试探着问:“母亲若觉得张嬷嬷的主意可行,我明日便差媒人去办了?”

  “去吧,去吧,越早把她嫁出去,我这耳根子越清净。”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手。

  “把谁嫁出去?”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把娇软清脆的嗓音,随之进来的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姑娘,穿着一件鸢尾百褶裙,发上斜插一支白玉芙蓉簪,朱唇皓齿,美艳动人。

  这便是平南侯府的四姑娘,苏琬,花氏宠在掌心的幼女。

  苏琬才貌俱佳,在长安城里也是颇有姝名,老夫人对她是极为疼爱。

  看见她,老夫人笑着招手:“琬儿怎么过来了,大冷天儿的,该在自己房中待着才是。”

  苏琬上前对着老夫人和花氏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去老夫人跟前站着:“近日天寒,早上孙儿听祖母咳了几声,故而炖了冰糖雪梨羹给祖母送过来,您睡前喝一碗对身子有好处。”

  说着,她吩咐丫鬟上前,亲自将保温的汤盅端起来,奉在榻几上。

  老夫人笑得越发慈祥:“府上这么多姑娘,唯有四丫头最是贴心,让我这老婆子不喜欢都不成。”

  自己的女儿得了夸奖,花氏面上也泛着光:“琬儿平日里总把祖母挂在嘴上,对您可是无微不至呢。”

  老夫人接过苏琬盛的羹汤,笑着点头:“如果你其她姊妹们都能似你这般,我这老太婆才算是有福呢。”

  苏琬颔首:“五妹妹和六妹妹年幼,三婶儿又体弱需要她们侍奉,她们顾不着这里也是应当的。”

  “对了,方才孙儿听祖母和母亲说要把谁嫁出去?”

  提及这个老夫人脸色顿时不好了:“还不是你三姐姐的事,吴家是多好的亲事,偏还不要。这种事岂能容得她做主?明儿个便让人去吴家把婚期订下,看她还能怎么着。”

  苏琬蹲下来帮老夫人捶着腿:“吴进意的事孙儿也有耳闻是,虽说做了糊涂事,可浪子回头金不换,吴家再怎么也与咱们门当户对,祖母是为了三姐姐好,她以后会明白的。”

  老夫人的气儿总算顺了,长舒一口气,抚着苏琬的鬓发:“还是我的琬儿懂事,不让祖母操心。”

  —————————————

  大雪初霁,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地上的雪越发显得刺目。

  苏瑜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一头秀发随意铺在小鲤鱼图案的枕套上,宛若泼了墨的锦缎一般。

  纵然此时她早没了困意,却仍懒眷的不肯起来,在榻上滚来滚去的,把自己裹得像只蚕宝宝似的。

  苏瑜不爱去落辉堂请安,看祖母和大伯娘的脸色,这些年一直便是如此,是以丫鬟们也不催她,只任由她睡着。

  直到快到午膳的时候,她躺的难受了,这才唤了蝉衣和青黛进来给自己梳妆洗漱。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她琢磨着今日做些什么的时候,忍冬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姑娘,不好了。”

  苏瑜从妆奁前起身,看她一脸恐慌不免觉得诧异:“怎么了?”

  忍冬回道:“今儿一早大夫人找了媒人去吴府,把姑娘的亲事给订下来了。”

  苏瑜拧眉,语气还算平静:“何时?”

  忍冬欲言又止,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三,三,三天后……”

  三天后?这是上赶着嫁人呢还是巴结谁呢!

  苏瑜顿时气得双手掐腰,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现在她真是恨不得拿鞭子去落辉堂,给她们点儿颜色看看。

  若是旁的人家,遇上吴进意这么个男的,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女儿跳进火坑呢?

  可落在苏家,谁又会在意她的幸福?

  苏瑜心里明白,他们所有人在意的,无非是吴家与承恩公府的那点子姻亲关系。

  “姑娘,咱们怎么办呢?要不然,逃婚吧?”青黛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地道。

  这时,门外传来了张嬷嬷的声音,语气里略显得意:“三姑娘起了不曾,老夫人和大夫人为您订了亲,就在三日后,您还没去落辉堂向老夫人请安呢。这会儿一众公子姑娘们都在,就等您了呢。”

  这时候跑过来,分明是看她笑话的。

  “贱人!”苏瑜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三姑娘说什么,奴婢没听清。”外面的张嬷嬷又道。

  苏瑜挑开帘子出去,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张嬷嬷道:“我说你来巧了,我正打算过去呢。对了张嬷嬷,昨儿个你那身衣裳可还好?”

  提到那件她最爱的袄裙,张嬷嬷脸色都绿了。不过想到这三姑娘马上就要出嫁,张嬷嬷又换了张笑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苏瑜打量着她的身段儿,眼珠子转了转,笑颜如花,明媚如春:“如此,可就恭喜张嬷嬷了。”

  语罢,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下了阁楼。

  张嬷嬷尚愣愣地站在原地,颇有些没理头。这时候,三姑娘给她说什么恭喜?

  莫不是气糊涂了?

  张嬷嬷翻了翻白眼儿,傲慢地跟着下楼。

  到了落辉堂,人数当真是难得的齐全,除了平南侯苏泓行被外派到北地治理暴雪,苏瑜的哥哥苏丞尚在边关,其余人都在了。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其余人分坐两排。左边的是大房,右边的是三房。

  就连苏瑜那个素来体弱,平日里见不了几面的三婶儿郑氏此时也在屋子里坐着。她着了件密合色折枝纹的袄子,外罩淡青色坎肩,面上虽显苍白,但仍不失美感,反倒多了几分孱弱之美。

  她与三老爷苏鸿之的身后,此时站了两个姑娘。

  一个十五岁,粉雕玉琢,清纯灵动;一个十四岁,眉清目秀,乖巧可人。

  这两个皆是三房的姑娘,行五的苏琅乃三夫人郑氏嫡出,行六的苏琳则是郑氏的陪嫁丫鬟江姨娘所出。

  二公子苏恒在郑氏旁边的圈椅上坐着,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苏瑜进来嘴里吹着口哨,算是一种独特地打招呼方式。

  郑氏不由瞪他一眼,亲自把他那翘着的腿拍下去:“这么大了,还没个规矩。”

  苏恒今年已经二十了,却尚未婚配,整日斗鸡遛鸟儿无所事事,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跟他爹苏鸿之一个德行,郑氏每每瞧着都觉得忧心。

  不过这苏恒为人仗义,跟苏瑜却是臭味相投的,兄妹两个关系还算不错。

  苏瑜侧目过来冲他笑笑,算是回礼了。

  她缓步上前,对着众人一一见礼:“给祖母请安,给大伯娘安,给三叔三婶儿安,给大哥大嫂安,给二哥……”

  “行了行了。”老夫人打断她,“平日也没见你这般规矩。”

  苏瑜不理她,愣是把话说完:“给二哥请安,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好。”

  语罢,她乖乖站在那儿,面上浅笑盈盈:“今儿个祖母的落辉堂可真热闹,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吧?”

  苏恒率先道:“三妹妹,祖母和大伯母说给你和吴家选好婚期了,三日以后,这应该不是你的意思吧?”

  苏瑜笑看向他:“二哥以为呢?”

  苏恒依旧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打量她:“我当然不信,吴进意那个混球儿,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来咱们侯府求亲,昨日是我不在,否则哥哥我替你教训他。”

  “还是二哥好,不过他已经被我教训过了。”苏瑜依旧挂着笑。

  郑氏瞪了儿子一眼,低声斥责:“长辈们都在呢,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郑氏身子不好,苏恒不忍心真把他娘给气病了,便端了茶喝着,沉默下来。

  老夫人淡看向苏瑜道:“苏吴两家的亲事已然订下,整个京城也都知道了,阿瑜最近便好生待在自己的邀月阁里,等着三日后迎亲的轿子上门。”

  说着,又扫向屋里的众人:“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大少夫人卫绿萱一直看着苏瑜,心有不忍,又听老夫人这么问,她道:“祖母,三日后迎亲的轿子便来了,那三妹妹只怕没时间绣嫁衣,会不会太急了些?何况,父亲和三弟都不在家……”

  卫绿萱是大少爷苏慎的正室妻子,年二十,刚嫁过来一年。

  苏慎乃是大房的姨娘所出,但因为花氏膝下无子,便将苏慎自幼养在自己身边,如今是大房唯一的男丁。

  儿媳妇出口为苏瑜说话,花氏面上闪现不悦:“嫁衣的事我早让人预备下了,自然不会耽搁了三丫头出嫁,你与其操心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给苏家添个重孙。”

  花氏这话戳到了卫绿萱的痛处,她嫁过来一年多了,肚子却仍没个动静,不仅嫡母不满,老夫人也对此颇有微词。

  卫绿萱抿着唇,垂下头去。

  苏慎适时握住了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随后又对老夫人和大夫人道:“祖母,母亲,子嗣的事不怪萱儿,早先我为了考取功名冷落了萱儿,是我的不是,日后我们会努力的。”

  听苏慎这样说,老夫人脸色有所缓和。这个长孙虽然不如二房的苏丞惊才风逸,但如今也是个举人了。老夫人打心底里不喜欢二房,故而她更为苏慎这个长孙而骄傲。

  庶出又如何,总比俞氏那个贱人生的一双儿女要好。

  老夫人睇了花氏一眼:“慎哥儿年纪轻轻的,自然是功名为重。”

  屋子里静了片刻,花氏后面的四姑娘苏琬道:“三姐姐,我听闻吴公子饱读诗书,也是个谦和的人,又三番两次登门求亲,可见对三姐姐情谊深厚,实在让妹妹羡慕。三姐姐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

  苏瑜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径自看向老夫人:“祖母自然是好意的,不过我三哥尚在边关,我的大婚他岂能不到场?祖母未免太急了些。何况,大伯父这个一家之主也没回来呢。”

  老夫人神情淡淡:“你大伯父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说的话他会不听?再者说了,三日后正是宜婚嫁的好日子,祖母也是为了你早日找到幸福。”

  苏瑜却道:“大伯父会不会听祖母的我不知道,但三从四德里有一句话叫‘夫死从子’,祖母昨儿个还让我抄写《女戒》,想来是最重这些个规矩的,怎么着祖母也该等大伯父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噗嗤——”

  苏恒一时没憋住,愣是笑出了声。又见老夫人瞪了过来,他赶忙收敛,装的若无其事,只暗地里对着苏瑜竖起了大拇指。

  “大胆!”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摇晃起来,“你当我今日找你来是跟你商议的?如今婚期都订下来,哪里需你做什么主?这两日,你便好生在家里待嫁即可。”

  苏瑜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对她屈了屈膝:“既如此,孙儿便告退了。”语罢,她也不理旁人,自顾自地离开了落辉堂。

  老夫人却仍气得不轻,一手重重拍着案桌:“这个逆女,气死我了!”

  苏恒撇撇嘴,小声嘟囔:“那还不是你逼得。”

  他声音很小,老夫人没听到,但旁边的郑氏却听到了,不由瞪他一眼。

  苏恒却满不在乎,只四根手指随意敲打着案几。

  在苏恒的印象里,小时候苏瑜其实对祖母挺孝顺的,每日晨昏定省,还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哄祖母开心。可祖母不喜欢二伯母,故而也从来不待见苏瑜。时日久了,谁愿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呢?

  在苏恒看来,苏瑜如今的态度可不就是祖母自己造成的?

  不过,那丫头今儿个居然没大闹起来,有点不合常理。

  该不会真的屈服了吧?

  ——

  回到邀月阁,苏瑜觉得口干舌燥,连着喝了两杯水才缓过劲儿来。

  而青黛,则是去内室忙忙碌碌收拾行囊了。

  苏瑜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不是跟忍冬说过,如果这亲事真订了,你就逃婚吗,奴婢这就给你收拾东西。”

  青黛说的一本正经,手上动作却没停,“姑娘,咱去哪儿呢,不如去边关找三公子吧?或者去北地找侯爷也成,毕竟侯爷是这个家里除了三公子外,对姑娘最好的人了,他肯定会护着你的。”

  苏瑜悠然地在位子上坐着:“我呀,哪儿也不去。”

  青黛一怔,绕过屏风走出来:“为什么,姑娘你真要嫁给吴进意啊?”

  蝉衣和忍冬也凑了过来。

  看她们都巴巴望着自己,苏瑜笑笑,从案几上捏了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姑娘这是有主意了?”蝉衣道。

  苏瑜把手里的点心吃完,拿帕子擦了擦手:“这婚嘛,还是得逃得,不过拍拍屁股走了多没劲儿,在逃之前我打算送苏吴两家一份大礼。”

  她说着对三人挥挥手,附在她们耳畔低语:“等三日后迎亲的花轿来的时候,我们这样……”

第四章

明月高悬,流泻着生冷的光,光秃秃的树杈随风摇摆,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平南侯府,锦竹苑。

  下人们铺好床褥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苏慎和卫绿萱夫妻二人。

  屋内昏黄的烛光下,苏慎坐在书案前认真读书,卫绿萱则是倚在床榻边缘埋头做衣裳,氛围宁静而祥和。

  安静了好一会儿,卫绿萱咬断针线,起身将那件月白色菖蒲纹的袍子抖了抖,四处检查一番,缓步走到苏慎跟前,默默将那袍子搭在了他的身上:“晚膳后便一直看书,该歇一会儿才是,仔细伤了眼。”

  “试试衣服合适吗。”

  苏慎将书册放下,目光落在眼前温柔贤淑的妻子身上,双手握住她纤细的柔夷轻轻捏着,温润一笑:“你亲手做的,自然是合身的。”

  “先试试再说嘛。”卫绿萱娇嗔着拉他起来,帮他把那件袍子穿在身上,又围着转了一圈儿,“似乎腰部这个地方肥了些,夫君又瘦了。”

  她言语间透着心疼。

  苏慎揽过她的肩膀,无奈地笑:“明年春上我要参加春闱考试的,自然要抓紧念书,等我中了进士入了仕途,以后肯定还会长胖的。”

  卫绿萱却不信他的话:“等你做了官儿,只怕又一心扑在仕途上,越发不珍惜自个儿的身子。”

  说着又略显惭愧地垂首,“也是我的不是,平日该多让你补补身子的,否则也不至于瘦了这一圈儿。”

  卫绿萱模样生的俊俏,柳眉凤眼,温婉秀气,如今这般自责时又透着楚楚可怜,越发让苏慎心生怜爱。

  他索性把身上的袍子脱下,亲了亲她的手指:“也罢,今晚便早些休息。你若嫌我瘦了,大不了我明日开始就多吃些,把瘦的那一圈儿再补回来。”

  “真的?”卫绿萱抬眸,眼睛里流放出光彩来。

  苏慎看得心生悸动,胸腔里似有烈火燃烧,禁不住拦腰将娇妻抱在怀里,大步去了榻上。

  随着那靛青色的窗幔拉下,花梨木架子床吱吱作响,很快便传来女子的浅喘与娇嗔……

  ……

  持久的雨露春水之后,两人皆已是香汗淋漓了。

  卫绿萱枕在苏慎的胸膛上,沾了汗的头发丝丝缕缕贴在她的颈间,眉宇间皆是妩媚与风情。

  “唉——”她突然兀自叹了口气。

  苏慎抚着她的香肩,蹭了蹭她的额头:“怎么了?”

  卫绿萱回首望着他:“夫君,你说祖母和母亲怎么那么着急把三妹妹嫁去吴家。”

  苏慎想了想:“是怕三妹妹与吴家的婚事有变动,进而影响三弟与承恩公府的亲事吧,毕竟吴家和承恩公府是姻亲,关系匪浅。”

  “那如果三弟打胜仗了呢,回来瞧见三妹妹嫁了吴进意那样的人,岂不怪罪?”

  苏慎顿了顿:“这么长时间了,一场胜仗也没打下来,也不知道边关那边儿什么情况。”

  卫绿萱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半支起身子,晃了晃苏慎的肩膀:“夫君,不如你去跟祖母求求情?吴进意玷污良家妇女,又逼人堕胎,禽兽不如,三妹妹怎么能嫁那样的人?”

  “我是庶子,若是为三妹妹的事强出头,只怕惹得母亲不快。何况,依着祖母的性子,她决定的事不可能更改的。”

  “那依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了?”卫绿萱坐直了身子,嘟嘴看着他。

  苏慎有些无奈,跟着坐起来握住妻子的手:“三叔三婶儿都没吭声呢,二弟跟苏瑜关系好,这次不也没说什么?你我人微言轻的,又如何能管?何况,苏瑜是堂妹,又不是亲的。”

  卫绿萱甩开他的手,偏过头去。

  “生气了?”苏慎搂住妻子的肩膀,亲了亲她的耳垂。

  卫绿萱眼眶微红:“苏琬倒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可她还不如苏瑜呢,便因为你是庶出,我父亲又只是个小小知府,她平日里几时正眼瞧过你我?

  我是独女,自幼也是被父母兄长们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不想嫁过来偏要受她冷眼,我心里自然疏远她。

  可阿瑜不一样,她总亲切地唤我嫂子,什么好的都想着我,那感情是真心实意的。这样好的一个妹妹,我当然不想她跳入火坑。”

  “庶出又如何,我是父亲独子,日后必然是承爵位的,届时你便是平南侯夫人,任谁敢小看了去?”

  苏慎蹙眉说着,帮妻子擦了擦眼泪,柔声哄道,“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努力念书,争取明年考上进士,赢得父亲的欢心,早早把世子之位定下来。这样,就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了。”

  听着这话,卫绿萱心里舒坦了不少,又嗔他一眼,“说三妹妹呢,你怎么扯远了。”

  “阿瑜的事,你真的没办法?”

  苏慎默了须臾,无奈摇头。

  卫绿萱神色暗淡几分,默默穿上衣裳,掀开幔帘下床。

  苏慎以为她生气了,赶紧拦着:“你这是做什么?”

  卫绿萱睨他一眼,把胳膊从他掌中挣脱:“去沐浴,身上难受死了。”

  又道,“顺便给边关的三弟写封信,飞鸽传书过去,有用没用的,咱们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

  这几日侯府上下忙忙碌碌的,无不是在给苏瑜嫁入吴家在张罗,各处挂着红绸,贴着双喜剪纸,好似真的热闹非凡。

  苏瑜对这些事置若罔闻,每日里仍做着自己的事情,活脱脱便是个局外人。

  这不,明日便是婚期了,她却又拉着三个丫头一起上了街买东西。

  青黛和蝉衣提着大包小包的物品,紧追慢赶地跟在苏瑜后头,累的气喘吁吁的。青黛肉嘟嘟的脸上微微嘟起着,口中吐纳着气息,忍不住问:“姑娘,咱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而且全是吃的。”

  苏瑜笑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很无聊,买点零嘴来打发时间嘛。”说着,侧目看到前面的书铺,眸中精光一闪,提起裙摆跑了进去。

  苏瑜平日里便喜欢来此买书看,是以书铺掌柜的一见着她便亲热地迎了上来:“苏三姑娘来了,刚巧前段日子新进了一批货,您可要看看?”

  苏瑜点头:“那正巧,引我去瞧瞧。”

  掌柜的很了解苏瑜的喜好,并不引她看那些个诗词文赋,而是径自去了二楼,指着靠窗的那几排货架:“姑娘,那三排架子上的书全是新进的,您自个儿去找找看合不合口味?”

  苏瑜冲他摆摆手,掌柜的离开后,她自己去了书架旁,细细寻找起来,谁知越找越兴奋了:“铺子里何时进了这么些书,这下有的我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挑拣着从书架上取书,一本本扔给后面如今还两手空空的忍冬。

  忍冬看着那些个书名,什么《俏书生》《小尼姑爬墙记》《安乐公主秘辛》的,她面色不自觉红了红,下意识看向前面仍在挑拣的苏瑜,但见自家主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明显是习以为常了。

  其实大衍朝民风开化,对女子并不苛刻,看这类书的原并不少。但其她闺阁女儿家都极好面子,纵然想看也是差了家丁偷偷摸摸买回去,哪会像她家姑娘这般,自己跑来光明正大挑挑拣拣的。

  忍冬思索的功夫,苏瑜已经扔给她高高一摞的书籍了。

  “姑娘,差不多够了吧,再多咱们就拿不过来了。”忍冬提醒道。

  苏瑜回头数了数一共有十二本了,的确不少,便点头:“那就先这些吧,看完了再过来买。”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回去的时候苏瑜是坐在马车里头的。看着大包小包的零嘴还有那厚厚一摞子书册,她眉目舒展着,心情十分愉悦。

  经过一处安静的胡同时,却骤然听到一片嘈杂之声,她掀开窗牖往外探出脑袋来,便见离马车不远处此刻正有一群人殴打一位青年男子。地上那男子衣衫单薄,柔柔弱弱的,看穿着打扮倒像是个书生。

  “住手!”苏瑜最见不得这种以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事了,忍不住大喊一声,随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三个丫头也跟着跳下。

  那些人看过来,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胖男人打量她一会儿,面露凶恶:“你谁啊,少管闲事!”

  蝉衣道:“平南侯府的马车不认识吗,这是我们三姑娘。”

  那胖男人闻此大笑:“原来是苏三姑娘啊,听说你哥哥苏丞被突厥打的落花流水,就差尿裤子了,你又在此耍什么威风?你们平南侯府能挨到什么时候还是个未知呢,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他此言一出,其余男人跟着哄声大笑。

  苏瑜气得咬牙:“忍冬,教训他们!”

  忍冬听到那人编排公子早就气得想出手了,如今得了命令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疾步上前,一个飞跃抬脚挑起那胖男人的下巴,用力一勾,男人顿时身体前倾趴在地上,牙齿磕到石头,从嘴里流出血来。紧接着又是一套利落的身手,不等其余几个男人有所反应,便全都被撂倒在地。

  其中一个瘦小的男人躺在地上,被忍冬用脚踩着胸口,吓得连连求饶:“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还不滚!”她脚下一个用力,那男人身体擦着地面飞出数十步远。

  这次众人是真的怕了,一个个哆嗦着,好似脚底抹油一般,溜的比谁都快。

  苏瑜过去将地上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书生扶起来:“喂,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方洵抬眸看着跟前蹲着的姑娘,外面披着红狐大氅,映得脸上肌肤白嫩胜雪,明眸皓齿,鼻腻鹅脂,一双灼灼桃花目微微闪烁着,上翘的眼尾尽显女儿家娇媚之态,美的惊心动魄。

  他觉得,这应该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人美,心也美。

  “你到底有没有事,不会是哑巴吧?”见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苏瑜蹙眉又问道。

  方洵回神,起身对着苏瑜恭恭敬敬行礼:“多谢苏三姑娘出手相助,方某感激不尽。”

  “没关系,路见不平嘛。”苏瑜随之站起身,“那些人为何打你啊?”

  青黛道:“姑娘,方才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奴婢见过,是太史令方大人府上的二管家。”

  “太史令家的?”太史令可是陛下和贵妃跟前的大红人呢,不简单的人物,苏瑜望向那个书生,“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方洵看向她:“若小生说是太史令之子,姑娘信吗?”

  苏瑜一愣,缓缓摇头,随即又点头,然后再摇头。

  她听闻太史令的夫人膝下有一子不过八岁上下,再看看眼前这个书生,估摸着得有二十岁了,怎么会是太史令的儿子呢?

  对了,如今的方夫人是继室,莫非这人是太史令已故的正妻之子?若真是如此,如今的方夫人为了自己的小儿子找人杀他灭口,估摸着也说得通。刚才那些人明显是往死里揍的。

  苏瑜其实不是那种爱打听的人,也不想刨根究底,只道:“我听说太史令外出办事了,并不在京城,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知道了,你要真是找他认亲的,就去东城外面等着,至于什么时候能撞见他,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对了,太史令夫人与当今贵妃娘娘是手帕交,后台应着呢,可不好得罪,你在见到太史令之前最好躲着她些保住性命。”

  她说着,转首向蝉衣要了银子塞给他:“这些你先拿着,找个落脚的地方慢慢等吧。”

  方洵怔怔望着那红裘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眼看着便要远去,他大喊一声:“苏三姑娘,小生方洵,必不忘姑娘大恩!”

  马车里,青黛忍不住轻笑道:“姑娘,那个叫方洵的还真是个书呆子,你看他方才看你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苏瑜倚在迎枕上,只满脑子想着方才那个书生的话。

  那人该不会真的是太史令的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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